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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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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深夜中國守軍的那場毫無組織的大潰退之後,許多無法渡江而滯留南京城市的部隊,一看突圍無望,便紛紛丟下武器換上便衣,跑進了安全區避難。 可是,成千上萬的軍人倉惶之中到哪兒去找那麼多的便衣?埋藏武器就更顧不上了。因此,失魂落魄的中國官兵們只好找到什麼就穿什麼,也不管是男裝還是女裝了。 一時,安全區湧入了大批穿得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青壯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化了裝的軍人。他們的槍械雖然埋藏起來了,可是其餘軍用品,像隨身攜帶的軍毯、軍裝、綁腿和公文箱等一時來不及埋藏,只好隨手丟棄。因此,在難民區的四周,一堆一堆放著這類軍用品。國際委員會雇人埋的埋,燒的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13日搶先入城的谷壽夫的部隊首先發現了,緊接著,在鼓樓安全區附近的首都最高法院裡搜出了滿滿一屋子的槍支。從金陵大學也搜到了大量的武器彈藥。這下,日軍可找到藉口了,立即向國際委員會提出不承認難民區,國際委員會據理力爭,但是,最後他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一隊隊耀武揚威殺氣騰騰的日本兵沖進安全區,紅十字旗幟在血紅的太陽旗下在半空中無力地搖曳。 美國人喬治·費區擔任國際委員會的副總幹事。這位生在蘇州的美國博士有一個地道的中國名字——費吳生。會講一口吳儂軟語的蘇州話。眼看著日軍闖進安全區,將躲進收容所的幾千名中國兵抓走了,他後悔極了。 他覺得對不起中國人。他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和他的妻子愛爾寶黛都有許多中國學生,他們的4個子女有3個是在上海、北平和北戴河出生的。善良的中國人對他和他的一家有過許多幫助,他有很多的中國朋友。可今天,許多中國人被日軍拉出去殺害了,他在當天的日記中這樣記述著:「來不及逃出的士兵都避到難民區來要求保護。我們忙著解除他們的武裝,表示他們繳槍後就可以保全生命。可是抱歉得很,我們失信了。不久,他們有的被日軍槍殺了,有的被戮死了。他們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拼命到底啊!」 情況越來越壞了。 14日,費吳生駕駛汽車送路透社記者斯密士和史蒂爾出城,一路上屍骸累累,他的車輪不能壓過去,他常常下車搬開屍體。城門口臭氣撲鼻。野狗睜著血紅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吃著死人。 15日晚上,日軍沖進一個收容所,拖出了1300多人。戴著帽子的,都一頂頂抓下來扔在地上,每一個人的手臂上都縛著繩子,100人排成一行,押向黑漆漆的刑場。 16日,金陵大學教授李格期到國際委員會總部報告:昨天夜裡,金陵大學100多個婦女被劫走並遭強姦。法學院和最高法院的難民全部被抓走,50名警察也被害了。李格斯提出抗議,反而被1個日本軍官在胸部揍了幾拳。 國際委員會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外面響著機槍掃射的聲音! 17日,到處是搶劫、屠殺和強姦。這天,「被強姦的婦女至少有1000人,一個可憐的婦女被強姦了37次!」 外僑們也遭到了損害。1個排的日軍進入北平路,1名日本軍官拿出地圖看了一看,命令士兵包圍飄著兩面米字旗的英國領事館。朝天打了四五槍後,沖進去的日軍在屋裡亂翻了一通!美國大使館的4個看門人被日軍用手槍打死了!意大利領事館被日本兵搶走了1輛汽車和3個婦女,德國領事館遭到洗劫! 暴行越演越烈。3天后,22名外國人聯名抗議。雷伯帶著14個代表將抗議信送到金陵大學對面的日本大使館。田中參贊答應轉告軍隊。但他的應允是不會起什麼作用的。 大胖子雷伯氣憤了。公理和正義受到了褻瀆與踐踏!侵佔和屠殺對他的刺激太深了!12月13日那天,正是他的西門子洋行創始人恩斯特·西門子誕生的日子。這一天,虔誠的基督徒見到了比《聖經》中的猶大還要狠毒的獸性的肆虐!他要為人類呼喚人道,申張正義。 雷伯悄悄地在難民中找到了血氣方剛的大個子袁存榮,對他說: 「你是中國人,我有件事叫你幹,你敢不敢?」 「什麼事?」袁存榮十分敬重這個為人正直的德國老頭。 「古平崗有兩個軍用倉庫,國民黨走的時候丟下了,全是硝磺,你去炸掉它!否則給日本人拉去做子彈,要死掉多少中國人!」 「好,我去!」袁存榮毫無懼色地回答。 袁存榮穿著一件大褂,悄悄來到位於公園當中的倉庫,按照雷伯教的辦法,先用褂子兜上一兜硝磺,再用這些硝磺在地下撒一條直通倉庫的長線。兩個倉庫中,一個庫是子彈,另一個庫是硝磺。袁存榮在長線的這一頭一點火,人還沒站起來,倉庫就轟地一聲炸了。子彈在烈火中劈劈叭叭地炸響,兩個倉庫全報銷了。 安全區的情景,是難以描述的。 南京市西北角這片學校、使館、政府機構、高級公寓、私人洋樓林立的新住宅區,原是石頭城中環境最幽美的地區,可現在,幾十萬難民潮水般地湧進了這片狹窄地帶,每一幢樓房,每一間房屋都擠滿了驚慌逃命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本地的、外地的,不認識的,都心慌意亂地背著包袱,挎著籃子,提著大件小件的日常用品,彙集到這片土地上來。一間普通的房間內住了2、30個人,只勉勉強強地一個挨一個躺下來。即使擠得像罐頭中的沙丁魚,還是容納不下因戰爭造成的無家可歸和有家難歸的難民。 於是,走廊上、院子裡、馬路邊、樹林中,一切沒有房子的地方,全搭起了像防地震那樣的蘆葦棚子,似乎進入這片插有白布紅十字旗幟的土地,就像從地獄進入了天堂。至少,寶貴的生命就有了保障。可以想像,在風雪嚴寒的冰凍季節裡,幾十萬人密密麻麻地生活在一起,除了維護秩序,還要保證基本的生活條件,困難像10萬大山!因為,管理這一切的只是20幾個教書的、經商的、傳教的和看病的外國人。何況,自來水和電燈都停了,吃的米、喝的水、燒的煤都極少極少。而最難最怕的,是防備和阻止毫無人性的日軍進入安全區,對可憐的難民實施的侮辱、掠奪、強姦和屠殺! 寧海路5號這座園林住宅的大廳中,徹夜亮著煤油燈。安全區的委員梅奇、雷伯、漢森、史密斯、希爾茲、李格斯、史波林等幾個外國人輪流巡視,還日夜有人值班,負責接待難民的申訴和解決困難,記錄日軍暴行。 中國人民沒有忘記這些正義的外國友人們。他們的名字被永遠載入了史冊。 第2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和「國際紅十字會南京委員會」的27名外國人榮獲了中國政府頒發的勳章。 魏特琳與紅十字會施粥處工作人員合影(左第一人為魏特琳) 這是正義與和平的獎賞。在他們藍天一樣純淨的眼球中,閃爍著慈善與友愛的光,藍眼睛的梅奇牧師得知外交部裡有1000多個中國傷兵,他冒著槍彈,手舉著一面紅十字旗趕去了,人道的旗幟保護了1000多人的生命。月黑風緊,梅奇牧師又舉著紅十字旗幟,把30多個國民黨軍的醫官和傷兵梢悄地送上船。他與素不相識的中國軍人握手:「等你們勝利的那一天,我還在這裡迎接你們!」 友好的西方人和受難的東方人站在一起。一位曾在安全區躲避過的軍官向人們介紹了他親眼見到的一件事:日本兵將抓來的300多個中國人押到一塊空地上,正準備開槍掃射時,一位黃頭髮的外國人趕來阻止。日軍不聽,黃頭髮據理力爭:「即使是中國兵,已經解除了武裝,按國際法規定,俘虜是不能殺的!」日本兵不聽,舉槍就打。這位外國人勇敢地站到了一挺機槍的槍口前,這位不知名的外國人救了27個中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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