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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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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不是民國18年從這裡出去的紅軍?」 「我就是那時的紅軍,如今又回來了。」 「那你不認識吳海?4連的指導員?」 「吳海?老媽媽,我們這兒有很多4連。據我所知,沒有一個指導員叫吳海。」 「沒有?不!不能啊……俺就那麼一個兒子,俺吳海是紅四軍4連指導員,他走的時候才20歲呀!」 老人像個失望的孩子「哇」地一聲坐在地上痛哭。 于喬和陳曉靜趕忙攙扶起老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老媽媽,您別難過。我們雖然不是吳海,可也和吳海一樣,都是當年的紅軍,都是您的兒女。 陳鶴橋拉著老人的手:「老人家,現在咱紅軍有幾百萬啦。那時候吳海做4連指導員,現在咱有很多很多個4連,幾千幾萬個吳海都回來了。您想叫吳海做啥,我們都能替您做。」 「不,俺啥也不要做,啥也不要……」老人嗚咽著,滿是皺紋的臉上掛著混濁的淚,半晌才憋過一口氣來:「俺就要吳海回來……給俺報仇哇!……自從他走後,灣子裡叫白匪民團鬧慘啦,婦會的人叫那些禽獸們糟踏夠了,又反綁著手投到池塘裡啦!嶺後松林裡天天殺人,殺得沒有數哇……吳海他爹也給砍死啦!我的眼珠子也叫畜牲們用竹筒子給……給擰掉啦……吳海!吳海!你要回來給娘、給你爹報仇啊……」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了,于喬和陳曉靜的手顫抖著,攥緊那塊血紅的石頭。 陳鶴橋用衣袖擦擦淚:「老媽媽,別哭了。這仇咱們一定替你報!我正有件事要問問您,如今咱紅軍回來了,為什麼村上除了老老小小都跑光了呢?」 老人顫顫巍巍撩開衣襟,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若與共產黨照面,殺絕滿門! 「這是上個月,保長逼著家家戶戶寫下的呀。我老了,又是個瞎子,還怕啥?我是拼死在家等俺吳海,要把冤仇給他說說呀!」 陳鶴橋攙著老人說:「做得對!老媽媽,您不用怕,咱隊伍多得很,往後還要往這邊開,說不定您的吳海還會來呢!」 老人的腰板突然直起來,拉過身邊的小女孩說:「好孩子,快,快去,去嶺後叫你媽、你叔、你嬸他們快回來。你就說,紅軍不走啦!」 小女孩呆立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一轉身,像只小鹿朝山上跑去。 松林裡回蕩著銀鈴般的童音: 「紅——軍——不——走——啦——」 §河南光山 北向店 1948年呂月31日 茅草小屋裡黑漆漆的,大白天也得點燈。 部隊進入北向店後,劉伯承、鄧小平就在這裡住宿、辦公。 劉伯承走到哪裡也離不開地圖,有時甚至把看地圖當成一種休息消遣,無論多麼緊張疲勞,只要往地圖前一站,他就能氣沉丹田,進入一種「人定」狀態。似乎他面對著的不是花花綠綠、點點線線的圖形,而是一片活的凸起的天地;他全身心走進去,跨過山川江河,步人廣闊平原,越過小橋關隘,在山山水水之間跋涉,從滿頭烏髮直走到一頂銀絲……此刻,他正手擎一盞如豆的油燈,佇立在「大別山區形勢圖」前,構想著部隊的進一步展開。 鄧小平剛剛簽署了一項作戰命令,打開收音機想聽聽敵人的動態。他怕影響劉伯承,便把音量調到最小。 收音機裡國民黨的電臺正在廣播近幾天的戰事: 「……本月下旬,國軍10萬官兵于息縣汝河、淮河一帶追阻圍殲共軍,激戰數日,戰況空前,斃傷共匪無數,繳獲武器頗多。目前,國軍正在節節進擊,共匪已作分股逃竄。據可靠消息來源,此役中,國軍曾擊斃一名身材高大且戴眼鏡之匪徒,經多方證實,此人必系共匪頭目劉伯承無疑……」 「哈!鄧政委。」劉伯承眼睛不好,耳朵卻很靈。他放下油燈,回頭對鄧小平笑道:「我這是第幾次被擊斃嘍?」 鄧小平也笑了:「蔣介石是恨你不死喲!本來在晉東南、冀魯豫,你已經是人家的心腹之患,如今又竄到大別山,跑到人家臥榻之旁,令他骨鯁在喉、芒刺在背,還要取其首級,他能不恨、不盼你死嗎?」 「說的是喲!」劉伯承又舉起油燈,視線回到地圖,說:「你看,大別山縱橫千里,西至平漢,東臨津浦,北傍淮河,南靠長江,突出于武漢、南京之間,物產又豐富,地勢又險要,堪稱歷代兵家必爭之地。而今開闢中原,解放全國,實現我軍重大戰略轉折,正在此一舉。蔣介石當然要拼上老命爭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嘛。但是,我劉伯承不想死,我還要睜著一隻眼睛,試看中原逐鹿,鹿死誰手!」 「大勢所趨,國民黨必敗無疑!」 說話間,李達進來報告:「司令員,政委,部隊已經集合完畢。」 劉伯承點點頭:「好。鄧政委,部隊在等你作報告。走,一起去見見咱們的獵鹿人。」 三個人有說有笑剛到門口,房東老太婆端著半碗稀粥走過來。 老太婆白髮蒼蒼,六七十歲的光景。她把半碗稀粥遞給劉伯承,有些緊張地說:「家裡窮,拿不出東西來,就喝口稀的吧。看,眼窩子都塌下去了。唉唉,這大把年紀還當兵喲!」 劉伯承好感動,接過半碗稀粥,說:「老大媽,我這也是叫人家給逼的喲。不打倒蔣介石,就沒得我的活路。」 老太婆打量著劉伯承,昏花的眼睛裡透著疑惑:「你們真的要打?真……」 鄧小平說:「老人家,我們是當年的紅軍,現在又回來了。」 老太婆搖搖頭,歎口氣,翕動著乾癟的嘴唇,低聲道:「唉,這次回來,千萬莫再走了。」 「不走了。我這個L年紀的兵說話算數,不然就對不住您老人家!」劉伯承說著,把手裡的碗還給老太婆:「不過,這碗稀粥還是您老人家留著吃吧,我們紅軍有紀律。」 老太婆的眼睛亮了一下,一邊推讓一邊說:「紅軍的紀律我懂,我也鬧過紅!可你剛才說的話要是算數,就當著我老婆子的面,把這口粥喝下去。」 「既然如此,這粥我還真得喝。」 劉伯承雙手捧碗,送到嘴邊,稍停,仰脖,兩口下去。 北向店東南角的打穀場上,已經集合了野戰軍指揮部200多名精英。這是野戰軍指揮部南下以來第一次如此規模的幹部大會。 會場中央擺著一張臨時跟老百姓借來的八仙桌,桌上有一把也是借來的茶壺和一個部隊的搪瓷碗。到會幹部的衣服都洗得乾乾淨淨,面容也修得整整齊齊。 新華分社社長李普提議,劉鄧首長還沒來,先請情報處長柴成文介紹一下敵情。柴成文正說得眉飛色舞,見劉鄧李三人遠遠走來,立即刹住話頭,帶頭鼓掌。 劉伯承擺擺手:「今天鄧政委作報告,我也是聽眾。」 「那好,我來抛磚引玉。」鄧小平徑直走到八仙桌前,示意大家坐下。 戰時講話,鄧小平從來不用講稿,因而野戰軍指揮部也從不設專職秘書。 鄧小平開宗明義:「同志們,我們已到了大別山,由黃河而到長江,完成了戰略任務的第一步。」 掌聲起,驚飛了在場院穀垛上憩息的麻雀。 天空藍藍的,偶爾飄過幾片白雲。自魯西南作戰以來,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陽光下的鄧小平似乎有些熱了。他脫下灰軍裝,只著一件泛黃的短袖汗衫,又摘下帽子,露出了和所有的人一樣的光頭。經過長途跋涉,連日征戰,他的面容明顯消瘦了,兩個眼窩深陷下去,顴骨更加凸出。 他喝了口水,接著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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