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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第4章 錦囊廟算

  §魯西南 1947年7月13日

  拿下了鄆城、定陶,據守在曹縣的國民黨軍隊聞訊棄城而逃,王敬久的鉗形攻勢已不復存在,只剩下孤零零的東路軍向北蠕動。

  至此,劉伯承「造勢」成功。

  陝北毛澤東來電:

  要消滅敵人,殲敵越多,則山東粉碎敵人重點進
  攻,乃至爾後躍進大別山均極為有利……

  於是,製造錯覺、擊敵弱點的第二部曲開始了。

  7月11日,劉鄧大軍各縱隊接到總部關於「我全力殲滅東集團,將敵分割包圍」的命令。各路大軍星夜兼程,奔赴指定位置。

  具體部署是:第1縱隊於13日由鄆城地區進至巨野東南,拊敵右側背,割殲敵第32師,爾後攻第70師;第6縱隊經張鳳集向東,一部切斷第32師與第66師的聯繫,主力于14日趕到薛扶集,協同第1縱隊殲滅第32師;第2縱隊由曹縣向東,殲滅謝家集第66師一部;第3縱隊從江上集插至羊山集以東,割殲羊山集第66師;另以冀魯豫軍區獨立第1、2旅在萬福河北岸阻擊金鄉可能北援之敵。

  原來被鉗制合圍的劉鄧大軍一下子反過頭,像一把迎面剪刀向一字長蛇陣剪去。

  卓越的統帥對戰爭的指揮就是創造,就是選擇,就是預見。

  夜暗星明,魯西南寬闊平展的大道上,疾馳著人馬車炮。有的向南,有的向東,一條路上常常行走著幾路部隊。後面的緊盯著前面的背影,這樣才不至於掉隊和錯隊。剛剛下了大雨,路上泥濘不堪,足陷泥中,拔出來時鞋子掉了,顧不上找,光足走,又在稀泥中觸到了別人掉的鞋子,蹬上,繼續走。前面一旦受堵,就一個人挨一個人,靠得很緊,一步一挪。好不容易距離拉開了,忽然又是一溜急跑要追前面隊伍的人。兩支隊伍交叉行走時,好像扭秧歌穿花一樣,一個插一個,就是這樣,仍然沒有一個掉隊的。一夜到了宿營地,算算竟走了140裡。燙過腳,還不肯休息。衛生員給新戰士挑腳板上的泡,不識字的還纏著有文化的念《戰友報》。

  這八開四版的《戰友報》通過軍郵直到連隊,上送稿件直達報社。「千里戰場一日還」。部隊作戰的勝利消息和英雄事蹟,首長的嘉獎和指示,發生在戰士身邊的故事、小插曲,還有外國的戰爭小說連載、選載,都成了指戰員最親密的「戰友」。

  第1縱隊的一個解放戰士看了報上的人物通訊《多餘的擔心》,心情不平靜,找到排長說:「我就像這個人物,對周圍的同志存有戒心。排長給我送病號飯,找我談心,我認為這是共產黨的一套,收買人心……」

  排長也檢討說:「我做的也不好。打鄆城沖進城的時候,我找不到你,心裡就想:完了,這傢伙跑了。沒過一會兒,你押著幾個俘虜來了……」

  第6縱隊的新戰士胡正國不識宇,聽別人念《鍘刀上的血》,興奮地一拍腿:「咦?這不是寫的俺嘛!俺跟那個趙小法一樣,從小膽子小,別說殺雞,就是螞蟻我都不敢踩。俺娘說我是猴子托生的,不敢見血。去年翻了身,俺娘說,咱分了幾畝地,人家都參軍保衛果實,你也去吧,我這才參了軍。沒想到一接過槍腿就哆嗦了。以後出的洋相,大家都知道……」

  胡正國打住話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個胡正國到班裡頭一天就門頭睡覺,班長找他談話、他也不起,一聽讓他練打靶就「唉喲唉喲」叫肚子疼。

  躺了兩天,把班長弄急了,問他:「你倒底有病沒有?!」

  「沒有……」

  「起來!給我寫檢查!」

  直到天黑班長帶著打靶的同志們回來,胡正國還躺著。

  「起來!你寫的檢查呢?」

  胡正國遞過一個小本本。班長一看:第一頁畫了一頭牛,第二頁畫了一個人,第三頁畫了一個燒餅。

  「叫你寫檢討,你咋畫著玩?」班長火冒三丈。

  「俺不會寫字……這就是檢討。頭一個是說俺老想著新分到家的黃犍子牛和幾畝地;第二個畫的是俺娘,做夢老想她;第三個是說俺有享受思想,光想過好日子。」

  班長樂了:「嘿!胡正國,檢討還挺深刻!」

  晚上開會,班長當眾表揚胡正國。

  他哭了,站起來說:「俺還有心最裡邊的話,藏著沒說……俺裝病是……是膽小,怕……怕打槍。」

  後來胡正國隨部隊過了黃河,南岸敵人的暴行震動了他。就像《鍘刀上的血》裡那個後來轉變了的趙小法,他胸口聚了一疙瘩氣,從此啥也不怕了。打定陶,他打死六個敵兵,有兩個是用刺刀捅死的,血濺了他一臉。

  打完仗,班長問他怕不怕,他說:「定陶也有俺的娘,為她們報仇,啥也不怕!」

  胡正國個子矮腿短,這次急行軍他一溜小跑,惟恐掉隊。他問班長:「俺要是也寫寫自己,中不中?」

  「中!咋不中?」

  有人笑了:「咋寫?還畫大燒餅?」

  胡正國漲紅臉,啥也沒說。從這天起,他除了纏著有文化的人讀《戰友報》,還求著他們教識字。從「胡正國」三字認起,每天識五個字。他找了塊樹皮,把生字寫在上面。行軍的時候,他把樹皮往前面同志的背包上一掛,一邊識字一邊行軍。

  野戰軍副政委張際春發現了,跳下馬,問:「小鬼,你這是幹什麼?識字嗎?」

  胡正國又臉紅,點點頭,念了兩個字。

  張際春把胡正國的事蹟登在了《戰友報》上。

  《戰友報》是張際春親自抓的野戰小報。報社、印刷廠就設在四輪膠皮軲轆車上。撰稿人行軍走路、騎馬構思,到宿營地把背包往地上一放就成了「書寫桌」。這「背包文學」、「馬上創作」通過《戰友報》迅速傳到連隊,又通過新華分社轉播到延安、各解放區,甚至傳播到國民黨統治區。

  除了辦《戰友報》,張際春還領導辦了一個不定期的八開四版的小型政治工作報紙《軍政往來》。這個報紙由野戰軍宣傳部部長陳斐琴主辦。

  張際春是這兩個報紙社論、專論的主要撰稿人。他以透徹的思想和銳利的筆鋒寫了許多重要的文章。劉鄧重要的口頭指示也往往由他寫成稿子發表;甚至電報下發的劉鄧指示,可以並需要傳達到營連去的,也多半由他改寫成報道文字刊載出來,「一竿子插到底」。他還指導宣傳幹部如何改寫電報,如何掐頭去尾,加字減字,既達到了宣傳教育目的,又不致洩密。他是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三號人物——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但他不認為做這些工作微不足道。他說:「報紙辦好了,不知要節省多少幹部的唇舌、時間和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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