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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美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是美國政府故意設下的圈套,那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情況如何呢?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話題。在他們看來,珍珠港事件確實有一連串的巧合,巧得讓人難以相信。比方說,美國人民不願參加戰爭,而美國政府卻千方百計要把美國人民引入戰爭中去,正好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日本偷襲珍珠港事件,孤立主義政策徹底破產,羅斯福政府的陰謀得逞。難道真有這麼巧?難道日本人真願意幫美國政府這個忙,讓強大的美國人來打敗自己?在猜疑心很重的美國人心裡,珍珠港事件肯定不會如此簡單。

  珍珠港事件距離今天雖然已經有五十多年,在這半個世紀的風雲中,美國人對珍珠港事件進行的正式調查不下四次,積累的卷宗有幾英尺厚,寫下了幾十本著作。這些著作的作者,有半數以上的人在他們的書中指責美國政府要弄陰謀,故意設下圈套,讓日本進攻珍珠港,造成守軍的重大損失,從而把美國人引人戰爭。後來有人把這種指責歸結為「羅斯福陰謀論」。提出這種陰謀理論的首先是一些孤立主義分子,因為美國參戰挫敗了他們的圖謀,他們對此不滿,因此希望對珍珠港事件有一個不同於官方的解釋,藉此來證明自己過去的政策是正確的。

  孤立主義分子首先發難,學術界就緊緊跟上。這方面起主導作用的是一個名叫查爾斯·比爾德的歷史學家。這位研究美國歷史的專家,就是一個喜歡追根究底的美國人的典型。本來,美國史學界對一些歷史問題都有現成的解釋,可是,這位比爾德先生,不唯書,不唯上,敢於獨樹一幟,對許多現成的問題提出自己的主張,「修正」史學界的錯誤認識。比爾德勇於探究真理,在歷史研究中也確實發現了不少問題,後來比爾德自成一派,成為美國「修正學派」的鼻祖。

  在這位老先生「修正」的命題中,就有珍珠港事件的起因解釋。他認為,珍珠港事件是羅斯福總統的苦肉計。羅斯福明明已經知道日本要進攻珍珠港了,可是他偏偏不向珍珠港的守軍發出警告,讓他們造到襲擊,從而把戰爭責任推到日本身上,最終把美國人民拖入戰爭。事後,為了掩蓋自己的陰謀,他又把夏威夷的陸海軍將領如太平洋艦隊司令金梅爾、夏威夷陸軍基地司令肖特革職,讓他們充當替罪羊。比爾德此言一出,立即在美國朝野引起極大反響。美國國會圍繞珍珠港事件的調查,實際上主要是尋找證據,證明確實有人在搞陰謀,要把美國拖入戰爭。

  鼓噪「羅斯福陰謀論」者,除了美國人自己外,還有珍珠港事件的始作確者,發動這場戰爭的日本人。這個缺乏歷史責任感、永遠不肯面對現實的民族,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發動的戰爭是一場「聖戰」,要把英美帝國主義從東亞趕出去,救東亞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建立由日本領導的「大東亞共榮圈」,但是,他們也知道發動侵略戰爭不得人心,突然襲擊或者不宣而戰更會在歷史上留下千秋駡名,他們說什麼也不肯承認珍珠港事件是突然襲擊。當美國人自己亂了陣腳,為珍珠港事件提出了一種「陰謀」理論後,他們就來勁了,覺得所有的罪孽都可以推到羅斯福政府身上。在鼓噪「羅斯福陰謀論」時,他們最為起勁,不斷為「修正學派」搖旗呐喊。

  這裡面最有名的當數兩個人,一個是編撰《大東亞戰爭全史》的服部卓四郎,他編寫這段歷史的目的就是證明太平洋戰爭是迫不得已的,美國才是這場戰爭的真正罪魁禍首。另一個人名實松讓,太平洋戰爭前後任日本駐美國海軍武官助理人偷襲珍珠港前的365夜》的作者。他在書中對山本五十六的偷襲計劃和日本軍隊創造的奇跡津津樂道,卻又倒打一耙,說山本五十六的計劃早已被美國人掌握,日本是上了美國的當。在他看來,似乎是先有美國政府的陰謀,然後才有山本五十六的偷襲設想。實松讓這本書的影響很大,僅中文譯本就印了十幾萬冊。

  總體而言,中國學者愛讀外國學者的作品,喜歡從外國學者的著作中汲取營養,這對促進我國的學術研究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無庸諱言,有些學者存在一種崇洋思想。外國的月亮比起中國的,要圓一些,外國學者的觀點,比起中國學者的傳統觀點,似乎也更新奇一些。他們寧願全盤吸收外國學者的觀點,而不考慮其是否客觀,是否公正。在珍珠港事件的起因研究上,就存在這種傾向。日本人發動了太平洋戰爭,但戰爭責任卻在戰爭的受害者身上。那麼,根據這個邏輯,中日戰爭也是中國軍隊首先挑起來的,日本「進駐」中國,是為了「保護僑民」。

  難道我們也應該承認日本人的觀點,為日本「平反」?如是,我們如何對得起慘死在侵略者鐵蹄下的3000萬冤魂?就珍珠港事件而言,這件事的起因並不複雜,准正誰邪也是一清二楚,只要抱著客觀、求實的態度,這個問題馬上可以得到解決。我們不妨問一聲:羅斯福是否真的知情?美國情報機構在戰前掌握了日本的偷襲計劃嗎?這是「羅斯福陰謀論」是否能夠成立的焦點。如果美國政府真的在戰前就掌握了日本政府偷襲珍珠港的計劃,那麼毫無疑問,是羅斯福蓄意製造了珍珠港事件;反之,如果美國政府當時並未掌握日本的偷襲計劃,那麼,羅斯福的陰謀也就無從談起。事實證明,美國雖然通過「魔術」破譯了日本的外交電報,但對日本軍方的電報,美國並不能閱讀,當然也無從知曉日本進攻珍珠港的意圖了。

  珍珠港事件後,肖特與金梅爾都被撤職,斯塔克也被解除海軍作戰部長的職務。但斯塔克並未像前兩者那樣,產生替罪羊的念頭。在他告別人世前,有人問斯塔克,當年是否與馬歇爾一道,同總統密商過引誘日軍來進攻美國。斯塔克說:「我認為這種問題是對我們的莫大侮辱,那種說法不對,因為我們既然都是優秀軍人,我們就得服從任何命令。我同羅斯福總統吵過兩次。我同他在50艘驅逐艦問題上搞得很僵。海軍有句老話:有話儘管說,命令要執行,還得乖乖地應一聲『是,是,長官!』我們已經習以為常。但是,你的確有過斷然拒絕和不願照著幹的時候——我就確曾有過,特別是執行命令就要犧牲我們的部隊,把它們搞垮的時候。要說我們會聽憑總統一意孤行,那純粹是胡說八道。要說的就是這些。」

  那麼,總統究竟有沒有不讓他或馬歇爾給夏威夷的陸海軍指揮官發警告呢?斯塔克雖然已經瀕臨死亡,但其神志清楚。他肯定地說:「不是這樣,恰恰相反。你可能很想知道,11月25日我寫好戰爭警告電報並下令發出時,我甚至沒有報告總統,這表明我們真的是多麼無拘無束。我的確曾同海軍部長諾克斯非常仔細地推敲了一遍電文,我自己又非常認真地琢磨了一遍。不過,發那份電報完全是我個人的主意。我後來才給總統掛電話。因為我考慮:『對了,最好還是把我發戰爭警告的事情報告總統。』我把電報讀給總統聽.他說:『貝蒂,我同意。」』

  在解釋美國為什麼沒有能避開日本的偷襲時,有一位美國學者曾提出:「在資爹罵娘聲中,讓我們不要忘記,不論華盛頓和珍珠港的高級領導作了或者沒有作什麼,反正是曾經有過這些可以避免災難的機會。坐失這些良機,並不是由於品性邪惡或者是無能,而是由於人畢竟是人。」把美國的失敗提到人性的高度,認為這一切都是由於人性的弱點而造成的,這在西方學術界頗為風行。比之於「羅斯福陰謀論」,這種觀點當然讓斯塔克們大為寬慰,但其必然結論卻是突然襲擊不可避免,這樣,金梅爾和肖特等一班玩忽職守者也沒有了罪責。美國人就是這樣,常常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事實是,如果珍珠港的守軍有足夠的情報意識,這失去的四次機會,每一次都足以引起人們的警覺,使珍珠港免遭突然襲擊,每一次機會都足以讓「羅斯福陰謀」破產,如果真有這種陰謀存在的話。遺憾的是,每一次機會都靜悄悄地從金梅爾和肖特手中滑走,他們身上的罪責註定是無法洗清了。

  珍珠港事件已經過去五十多年了,對美國人留下的教洲是永恆的。美國人從中認識到了情報工作的重要性,並且為建立一個綜合性的情報機構,進一步改進美國的情報工作作好了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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