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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彭總抽口煙,然後搓著煙管說:「不孬哇,上次回祖國,人家讓我住在北京飯店。住了幾天心裡發悶,人家問我犯啥毛病了?我說想前線的坑道呢!」他說得很認真,但他見周鼎對他臉盆木板壁上貼著的畫感興趣,他說:「我老想讓祖國孩子和世界上孩子,都能安安寧寧念書,沒有槍炮聲、炸彈聲打攪孩子們。像這張畫上一樣,吃飯前洗洗手就行嘍。」他說得感情很深。

  周鼎看出彭總很愛孩子,聽著說:「世界上戰爭停不下,大小仗還會不斷的打。」

  彭總一邊把一盒罐頭蠶豆倒在桌子上,一邊說:「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這又打個抗美援朝戰爭,咱們真是打仗的命。你吃,這是鹹的,拿些甜的我不吃。」

  周鼎抓幾粒蠶豆放在嘴裡嚼得嘎吧響。

  彭總沒有吃,說:「我不像林彪,打起仗來,嘎崩嘎崩咬豆粒,我一打起來就咬牙。」他淡淡地一笑,兩條濃眉抖了一下。

  周鼎喜歡彭總這直來直去的性格,他沉思一會兒說:「我希望這一仗,把美國佬打趴在談判桌下,別再垂死掙扎了。」

  彭總高興地說:「老周,咱們打這些仗了,我說,沒有比大反攻的仗打起來愉快,但也沒有比打大反攻位更複雜、更揉搓人的了。我身體不行嘍,從這條戰壕竄進那條戰壕,弄得很疲乏,你說是槍不看行?還是炮不看行?偏偏現在這種所謂現代化戰爭,五花八門啥傢伙都有。這陣腦子裡就象有幾個輪子轉。就這麼自己問自己:一切應該考慮的問題你是否都考慮過了?一切應該告訴下面的問題你是否都告訴過了?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你是否都有了對策?有時自己對自己說:都做到家了沒有?有時就像有人指著你的鼻頭問:喂,指揮員,千軍萬馬的生命,你要對祖國人民負責任!沒辦法又從頭一件件想起。有時困得眼皮老是蓋眼珠,下決心睡上一覺!」他說到這裡一揮手,表示啥也不管了。

  周鼎好像也被他帶進了這個環境,問道:「彭總,結果睡得怎麼樣?」

  彭總說:「睡得可香了!一下子醒過來了,問問身邊的同志睡了多長時間?他們看著表老半天才說,兩分三十二秒半吧!我說怎麼還有個『半』?他們說,你在這中間說了句夢話,問我打進攻信號彈沒有?這就占了二秒半吧!你說說這該有多揉搓人?」他輕輕地擺擺頭。但也看得出他很欣賞自己的職業。

  彭總和周鼎兩個人會心地笑起來了。門口桌上電話機像給兩位首長伴奏似的丁零零響起來,這是電話員在試線。彭總看看周鼎說:「你的高射炮就在坑道左邊。」他用手指著畫得很明顯的地圖。

  周鼎說:「今天我讓哈文祥連長吉安全師的炮連,將來我想叫他當作戰科長。我讓鮑果當二連連長去了。」

  「咱們於軍事的看個苗子就是參謀材料。」

  彭總仔細看看周圍,點點頭又說,「政治幹部看個苗子就是幹事材料。你這回破例讓宣傳幹事當連長了,摔打摔打好。走吧,我領你們看看咱們大反攻的前線。可夠熱鬧的噴。」他們走出指揮所,兩個警衛員就跟上來了。兩個小夥子挺精神,一走出坑道便天上地下的看著,緊緊地跟在首長的身後邊。

  彭總邊走邊向周鼎介紹著情況。十二個小時後,戰鬥就要打響了。這次咱們的拳頭要打出去非常有勁,要一下把美國人打到板門店談判桌上,而且還要叫他低下頭來老老實實。

  從交通溝爬到一個山坡上,對面山勒裡咕咕嘎嘎打了幾梭子機槍。彭總拿起望遠鏡順著響動看了看,那響動,一時就像用大鞭子抽打著山崗似的。他一擺手,突然走過一個人來,彭總問道:「劉師長,有情況嗎?」劉師長說:「敵人除了打幾梭子機槍,沒有發現別的情況!」彭總說:「美國人有可能發現咱們潛伏部隊不?」劉師長說:「可能性不大。」他感到這樣回答要挨彭總的尅,於是又說:你總問的潛伏部隊,已經埋伏到美國人眼皮底下了,可是不見敵人有變化。美國人還是放的單崗,美國人觀測鏡還是架在外邊。」彭總皺皺眉頭說:「你搞潛伏,美國人也會潛伏,注意左邊小山溝,劉叫人家摸了我們潛伏部隊的大腿。」

  繞過一座小山,彭總看看周鼎問道:「你們怎麼樣,累不?」

  周鼎說:「彭總不累,我更不累。感到看哪裡都很新鮮。」他那有點斑白的鬢角上結著汗珠,他兩眼看著地形又往前走。他想不幹陸軍就是走路少多了,動一動就坐車,身體是有些軟弱了。看看彭總身體那麼健壯,走起路來還不時地照顧他。

  這段路彭總沒言語,他腦袋裡正在考慮,潛伏部隊是否運動得太快了,太早了,現在就在敵人眼皮底下,如果美國人發現了怎麼辦?這時來到一棵大樹跟底下,離遠一點看這棵大村遭到了多次的炮擊,頭頂打披散了,根子底下被炮彈調歪了。等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炮兵觀察所。彭總把炮兵主任找來問道:「在四六二高地前亂樹叢裡,咱們潛伏的攻擊先鋒部隊,如果被美國人發現,你能不能緊緊貼著樹叢打排阻擊炮?」炮兵主任皺著眉頭說:「那裡沒有試射過炮。」他用右手掌立著切了左手掌一下,意思是在美國人眼皮底下了,就是用刀切,也難免要切著自己的手指。

  彭總說:「那裡不是一片霧嗎?我看就用一門炮往那裡試射一次,檢查一下射擊準確程度,再告訴其他炮兵觀察所。事情就是這樣,你既然潛伏到他眼皮底下了,那你就別怕他眼毛碰著。有時你在他眼皮下跳跳舞,備不住還擋住了他的眼珠。」從炮兵觀察所走過來,彭總對周鼎講,記得在1951年粉碎範佛裡特發動的「秋季攻勢」的時候,有一次美國人用兩個營的兵力向我前沿排的陣地攻擊。當美國人正在集結的時候,炮團組織大炮幾次急促射,消耗了一百二十多發炮彈。我在電話裡批評他們打的炮彈多了,他們心裡有點委屈,兩個營集結目標,把敵人殺傷了大半。我說,你沒有浪費,可你們知道咱們困難呀。有的一箱炮彈扛到你們的大炮跟前,已經倒下三個同志了……

  彭總又仔細看看周鼎,說:「現在就完全不同,有了鋼鐵運輸線,炮彈足著呢。在這次戰鬥中,咱們擺在每公里的正面就有一百八十門大炮,準備在25分鐘急襲裡,讓三百發炮彈傾瀉到美國人陣地上,如果把支援攻擊和打敵反撲都計算在內,總要有十萬發炮彈消耗。炮兵同志們說,這回可要狠狠地摸了。我說,不能有絲毫輕忽浪費,這一條鋼鐵運輸線有多少同志用生命保衛它,兩年來用多少犧牲流血換來的代價呀!」

  周鼎說:「高射炮和飛機,是起到了一定保護作用。犧牲最大的是中朝民工啊!到目前為止,美帝空中強盜出動飛動的總架次達到了二百一十四萬七百零八架次,遠東空軍投擲和發射了將近一百萬七千噸炸彈,飛機發射二億七千多萬發機槍子彈,是中朝人民的鮮血染紅了這條鋼鐵運輸線呀。」

  彭總把疏展開的眉毛皺了皺,他放眼向遠遠的山頭望去,轉而望著幾條通到指揮所的山路,又大步往前走。

  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一個師的前哨。師長背著衝鋒槍,站在陣地裡,脖子上套著兩架倍數不同的望遠鏡。站在山半腰很隱避的大石頭後邊,在他後邊站著兩個虎虎實實的戰士,一個是腰裡掖著兩支信號槍的信號員,一個是用白紗布不住擦號嘴子的司號員。信號員不時地跟師長說上幾句話,司號員是一聲不吭,他的勁頭就等著吹衝鋒號上了。

  彭總走過去,師長趕忙敬個禮說:「司令員,你怎到這來了!」他又看看周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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