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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但他卻被方才自己的思考激動起來,不能也不想中斷它們。「……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和江濤都是負有特殊歷史使命的人,我們都處在自己事業的起跑線上,明天將是一個極重要的時刻,江濤的成功也將促成我的成功,江濤的失敗也會使我前線之行要實現的計劃破產……」他不再關心白帆了。來時他就沒有在完成任務方面對她寄予太多的期望,此時更加明確了這種認識。不過白帆方才的問題仍是有意義的,它促使他對江濤及同類人進行了一番思考,現在他就應當把這些可做那篇文章思想支點的思考記到採訪本上。沒想到一發而不可收,整個下午他都陷進這件事裡去了,文思如湧地勾勒出了整篇文章的思想要點和框架輪廓。

  同肖群相比,白帆這個下午的經歷卻是既幸福又痛苦的。她覺得自己來貓兒嶺前並不想隨便愛上一個人,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之後,她還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再輕易愛上什麼人了。但是從她來到貓兒嶺的第一秒鐘,她就有些難過地發覺,自己還是被江濤的風采、言談、故事完全吸引住了。等江濤結束自述,離開岩洞,白帆一時間甚至為之悵然若失、極為痛苦了。「我難道真的一見鍾情地愛上他了嗎?」她問自己,內心掙扎著,不願承認這是事實,「不,不會的,我不想這樣……」可是這種感情是那麼美好,讓人滿心歡悅,整個靈魂都為之激動地戰慄。自從結婚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經歷過了。

  大學期間白帆愛讀莎士比亞,那時她就堅信,每一個天生麗質的姑娘——她自己就是這樣的姑娘——都有一種宿命,不是因為美滿的愛情得到輝煌燦爛的幸福,就是由於銘心刻骨的愛情得不到滿足而在人生舞臺上輝煌燦爛地死去,此外沒有也不該有第三種——比方說介乎幸福和不幸之間的——命運。「……江濤為什麼就不可能是我的宿命所在呢?」她用抖抖的心聲喜悅地問自己,「我是一個待嫁的女子,他是一個離婚的男人。我走遍天涯海角,去尋覓那個白馬王子,卻在南部邊陲的野戰營地內看到了他,他也仿佛從第一秒鐘起就對我投來了欣賞和讚美的目光……我當然不會強求什麼,但是如果一樁浪漫的愛情自己找到門上來,我又幹嗎一定要拒絕它呢?」

  如果能將上述感情和思想隱藏在心底,白帆就不是她自己了。她在一樁愛情糾葛中陷得越深,就越需要得到別人的認同。於是她就開口打聽肖群對江濤的印象。肖群剛說到江濤聰慧英武前程遠大出類拔萃,她就不再聽下去了,有這樣幾句評語在她已經夠了。接下來她的想像中只有江濤——他那閃閃發光、大膽而熱情的眼睛;他的整齊潔白的牙齒;他身上每一塊堅實的肌肉透出的男性的魅力;等等。這個男人身上的一切都是那麼完美,讓她止不住從心裡泛起了一腔柔情:也許,她和江濤之間真的會產生點什麼……再往下想她的意識裡便出現了另一個女子,那個名叫張莉的女軍醫。白帆將這個障礙排除掉的方式是簡單的:以往她也常常成為此類謠傳中的主角,明白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由暗生戀情發展到同床共枕,其間有著相當長的距離;其次江濤不是一般的男人,設想他會隨便愛上一個山溝野戰醫院的名聲不佳的小寡婦是荒唐的。這件事很可能只是他的「對立面」為了詆毀他的名聲杜撰出來的!

  ……但是,等她終於從最初的激動和熱情中冷靜下來,想到與江濤終成眷屬的可能,一種自卑感便悄然湧上了心頭。

  「江濤會愛上我嗎?他是那麼優秀的一個男人。如果他愛不上那個山溝野戰醫院的女軍醫,怎麼就會愛上我呢?」一時間她自慚形穢地想。「……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女記者罷了,我結過婚,年齡也偏大了些……江濤高幹家庭出身,才華出眾,前途無量,又那麼會討女人的歡心。」一刹那間她清晰地憶起上午剛見面時,一下看見江濤那雙熱情、明亮、有力的眼睛自己就臉紅心跳的情景,心情更加沮喪了。「他這樣的男人是千里挑一的,離婚後早該讓一個比我更年輕、更聰明、更有家庭背景、也更機靈的姑娘擁有。他之所以至今還是單身,可能是他的擇偶標準太高,他身邊的所有可以成為他妻子的女性都沒有達到那個標準。」她明白江濤「身邊」的範圍其實是很大的,「他看不上她們,當然也沒有理由看上我。」她得出了結論,這個結論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可是他今天又為何對我顯得十分熱情呢?」她問自己,心中的絕望加重了,因為她已經找出了一個答案,「他對我顯得熱情可能僅僅因為我是一名記者,他想和我以及肖群建立起良好的關係——說穿了是要和我們所代表的輿論機構建立起良好的關係。」

  然而她的內心是不能接受這種結論的,這個結論對她顯得十分殘酷,馬上就招來了內心的憤怒而激烈的反抗。「……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自卑呢?!難道那些真正具有浪漫色彩的愛情故事能用世俗的標準來衡量嗎?……難道我作為一個女人不是最好的嗎?我漂亮,我溫柔,我心眼好,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懷惡意……我名牌大學出身,有思想,愛生活,不傳統,可以跟所有自以為思想深刻的男士討論哲學、文學和藝術……江濤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之後當然要找一個更能與他相配的、百裡挑一千里挑一的女性才肯與之結婚,而我恰恰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不過這個新結論同上面的結論同樣都是沒有充分說服力的。白帆不願意放棄最後一個結論,因為她不願意放棄這個讓自己成為一樁美滿的愛情故事的女主角的機會;但她也無法從自己內心驅逐掉江濤不可能愛她的念頭,因為她越是找理由否定它們,越發覺自己的理由並不很多。她就在這種越來越顯得痛苦的內心搏鬥中度過了下午剩餘的時間。黃昏時分,尹國才讓炊事員來岩洞請他們去吃飯,肖群從自己的採訪本土抬起頭,驚訝地注意到她臉上竟是一副蒼白的、病懨懨的顏色了。

  「白帆,你怎麼啦?……是不是病了?」他關切地問。

  「沒有……沒有什麼。」她簡短地、不高興地回答。

  江濤去各營視察還沒有回來。飯後尹國才派人帶她和肖群在整個營地轉了轉,又順著一道交通壕登上了嶺脊的觀察所。此時,望著暮色中的公母山群峰,白帆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愛那個男人!——她已經讓自己跟那個男人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但是,從觀察所回到岩洞裡,一眼瞅見那束依然鮮豔妖媚的野花(白帆已將它移到自己床前的桌面上),她的心又猛地疼起來。江濤很可能是她人生旅途中實現美滿幸福的婚姻夢想的最後一次機會。既然她沒有充足的理由證明他們絕對沒有終成眷屬的可能,這種可能性就仍是存在的。夜的降臨使白帆變得勇敢和熱情奔放:她是真的愛上了江濤,既然如此,就要抓住自己在貓兒嶺的機會,努力讓江濤愛上自己。白帆渴望的、此時又止不住讓她激動得悄悄戰慄的一種結局是:等公母山地區這一場規模不大的戰爭結束,她和江濤就能一起收穫到愛情和婚姻的甜美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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