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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江濤的自述不但給了他許多又新鮮又強烈的衝擊,也越來越多地帶給他一種深山尋寶者長年跋涉後終於發現一座金礦一般的喜悅和激動。肖群現在甚至十分感謝當初師前沿指揮所和B團團長柳道明對他和白帆的拒絕了,正是因為他們,才使他和白帆——首先是他——有了機會結識面前這位「藏在深閨人未識」的軍內改革家。無論如何,明年的「中國新聞獎」他是非拿不可了!想到這裡,他的兩隻眼睛也炯炯地放光了。聽到江濤最後一句話,肖群的思緒馬上越過千山萬水,徑直轉到一件很具體的事情上。

  「請問江團長,團裡有沒有可與北京聯絡的傳真機?」

  「沒有。」江濤說,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明白肖群需要什麼了,目光暗淡一下又亮起,「不過我可以給你們接通一條直達北京的電話專線,保證你們及時向後方傳送前線的消息!」

  「那太好了!」肖群叫道。五分鐘後,江濤就用岩洞裡那部電話機,通過軍司令部的何晏,為兩位記者安排了一條直通北京的電話專線。肖群剛剛報出報社總編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電話就接通了。接電話的正是總編本人。

  「總編,是我,我是肖群!」「我是白帆!」兩位記者爭先同自己的上司通起話來。

  一時間白帆和肖群都覺得自己有許多話要同萬里之外的「家裡人」說。他們已經費盡周折在戰區前沿安頓下來,他們遇到了江濤這樣一位尊重、理解和願意幫助他們的人;明天拂曉公母山之戰就要打響,他們無法不感到興奮,等等。這段時間,肖群已通過總編向報社發回了第一條戰地新聞——《公母山地區收復戰鬥準備就緒,我軍官兵士氣高昂枕戈待旦》。肖群對這場戰爭的描述是以江濤的介紹為藍本的:全部戰事由兩部分組成,一是由L師A團團長江濤指揮的騎盤嶺進攻戰鬥,一是由該師B團柳道明團長指揮的001號高地進攻戰鬥,戰鬥的重點在騎盤嶺地區。現在他和白帆就在江團長的前沿指揮所裡,從這裡可以瞭解到明天戰鬥的全過程。

  肖群要求總編留人晝夜值班,他們可能會隨時利用某軍司令部提供的這條電話專線向報社報道戰場新聞。短短十幾分鐘裡,江濤就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兩位記者提到了十幾次,他忽然想道:至少在這家具有巨大權威性的報社的總編那兒,A團的騎盤嶺之戰現在就已成了公母山之戰的重心所在,而他的前沿指揮所則成了這場戰爭的中心!

  十分鐘後江濤離開了記者們的岩洞,他的心情舒暢極了。收穫是多方面的:他成功地把兩位記者「請」上了貓兒嶺,贏得他們的尊敬;只要明天拂曉的戰鬥打響,岩洞裡那條電話專線,連同與它相連的一部完整的龐大的輿論機器,就會隆隆開動起來,按照他的意思,向首都、向全國、向那些關心這場戰爭的領導人物,報道他在騎盤嶺的勝利!這樣,他的名字、他的功勳,以及騎盤嶺戰鬥本身,就不會再被埋沒在B團的勝利之中!戰爭尚未打響,他已在軍師首長和柳道明那兒爭取到了第一個主動!

  §第一部 第十章

  這種愉快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很久,就被破壞了。他剛剛走下記者們「下榻」的岩洞洞口的斜坡,就看到了匆匆趕來找他的尹國才。他忽然想到:從午飯後到此刻,尹國才已經第三次來催他與C團的副團長見面了!

  「團長,劉副團長等你好久了,不好意思再讓人家等下去了!」看到他從岩洞裡走出來,尹國才臉上現出一點焦急和不滿意的表情,壓低嗓門說。

  「我這就去見他!」江濤的好心緒受到了損害,一邊回答,一邊快步走向指揮帳篷。

  他知道尹國才為什麼對他不滿意:C團帶該團三營配屬A團作戰的一位副團長午飯後就到了貓兒嶺,人家是正式受領任務來的,他卻一直待在記者的岩洞裡不出來;C團的這位副團長所以此時還要到A團前沿指揮所跑一趟,又是因為數天前在師裡接收C團三營後,他一直沒有給這個營明確作戰任務,儘管尹國才提醒過他。江濤飛快地想著這些事情,腦海裡又一次很自然地浮出了對尹國才的一種潛藏得很深的看法:參謀長人雖然精明能幹,卻不是一個很有前途的人,原因就在於他總是不懂得在許多事情中,什麼是最重要的。比方說今天,他或者能夠猜測到自己熱情接待兩位記者的真正原因,卻不能認識到兩位記者在明天戰鬥中的作用要遠遠大於C團的那個營。江濤之所以一直沒給這個營下達作戰指示不是出於疏忽,真正的原因是他一開始就對師裡加強給他這個營並不高興。師首長沒有給打主攻的B團加強一個營,卻給了A團一個營,不能不讓他生出一種A團的作戰能力受到了懷疑的想法,而他向來對此類事情異常敏感。他曾向師長提出不要這個營,師長卻把它硬塞給了他。說穿了,從那一天起,他就壓根兒不打算使用這個營!

  兩人走近指揮帳篷時,尹國才疾走幾步,趕在江濤之前掀開了門簾。江濤彎腰進去,立即看到作戰沙盤旁的空炮彈箱子上坐著一個人。——說他坐著是不確切的:他只是將屁股貼在炮彈箱的一隻角兒上,兩條長腿成直角豎著,向兩側大大展開,膝部緊張地前傾,褲腿高高挽起後裸露出的小腿部的肌肉一條條硬繃繃地用力;上體大跨度地朝前方彎曲,腦袋似乎要直伸到沙盤那邊去,一根下半截沾滿幹泥漿的竹棍子被他雙手緊緊握住,乾淨的一端抵在胸口,和兩條小腿一起支撐著全身的重量;在頭頸部重量的壓迫下,兩肘難受地向外側平平地拐出去。這最後一個動作使他的整個坐姿在別人看去猶如一隻展翅欲飛的笨拙的大鳥。——此人正專注地盯著沙盤沉思,一動不動,給江濤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仿佛自從三小時前走進帳篷,他一直都這樣坐著,一直都在聚精會神地、目光陰鬱地研究著沙盤上的每一道溝壑。

  江濤腦海裡忽然亮了一下!正是此人這種特殊的、讓自己和別人都不舒服、卻又僵硬有力的坐姿,使江濤在對方沒抬起頭時就想到他是誰了。坐在沙盤邊的人這時也聽到了腳步聲,緩緩轉過臉來。一雙細眯的眼睛開始還保持著沉思的神情,一旦看清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江濤,目光立即變得明亮、銳利,充滿了生氣和戒備的神情。他慢騰騰地從空炮彈箱上站起來。

  「……老劉,是你?!」「江團長,是我!」

  一點模糊的尷尬神情在江濤眼睛裡持續了半秒鐘,又消逝了,對方明顯不友好的態度使他的目光欻然間變得高傲和冷峻。江濤將胸膛挺直,用不滿的、盛氣淩人的語調說:

  「老劉,你好像來遲了!我認為你和貴團三營早該到我這兒受領任務了!」

  他採取的是奇兵突襲先發制人的戰術,力圖在對方猝不及防之際將其精神中的攻擊意識擊潰,至少也要稍挫其鋒芒,令其處於守勢。他注意到這個做法最初是有效的:客人聽到他的話之後全身很厲害地一震,臉上現出一瞬間的吃驚表情。但他馬上就重新鎮靜下來,緊緊盯住江濤的眼睛,目光裡陡然增添了譏諷與憎惡。他用一種緩慢、沉著、略帶輕蔑的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江團長,我們昨天早上六時就已按師部命令到達芭蕉坪待命,那時起我們就在等待你的指示。師裡命令上說的是由你們派人來跟我們聯繫。我是在一直沒等到你的人和你的指示的情況下才一步步找到這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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