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一七六


  據說,六十年代南朝鮮李承晚和南越吳庭豔被美國策動的政變翦除之後,蔣曾憂心忡忡對手下說:如果有一天,我不明不白死了,你們用不著勞師動眾去抓什麼匪諜,事情十有八九是中央情報局幹的。

  * * *

  3、關於「蔣、杜會談,你們吃了一點虧」

  一場豪賭下來,不必問結果,只須看賭客的氣色顏面,便可知誰是贏家,誰是輸家了。

  杜勒斯回到華盛頓,眉飛色舞,對守候在機場的記者們說:蔣先生同意放棄使用武力,是具有極重大意義的新的提法,我對此次旅行所取得的成果,由衷地感到滿意。

  艾森豪威爾同杜勒斯親呢地擁抱撫背,這在以前國務卿執行外交使命回來是很少有的。艾氏在詳細聽了會談情況彙報後,笑容滿面說:結果令我非常滿意,您終於使固執的蔣認識到了放棄武力進攻大陸既符合他的利益也符合我們的利益。

  眾議院外交委員會遠東小組主席薩布勞基甚至提議,應該為這份艱難誕生來之不易的「公報」幹上一小杯,他高聲朗讀了「公報」的重要片斷,說:簡直精彩!我尤其對第六點特感興趣,該點表明,蔣已向我們屈從,將賴和平手段而不是使用武力達到返回大陸的願望。如此他應向我們再行保證,中華民國將不採取可能使我們捲入戰爭的軍事行動。

  美國輿論界則對杜勒斯在會談中所採取的施壓手腕津津樂道,許多評論的標題乾脆就是「杜勒斯贏了」、「蔣終於被美國的頸圈控制了」。

  與美國的興高采烈相反,臺灣氣氛低迷,情緒灰黯,社會各界一片憂怨疑懼之聲,無論官方民間,竟然聽不到有誰為「公報」道一聲「好」,媒體言論的基調是:

  「我們的命運應由我們自己創造,不能聽由外人的安排。國人要時時提防,在國際陰霾下,被他人所犧牲。」

  「對於那些欲把中華民國安置在一個無期徒刑的監獄裡,而自為監獄官的國家,我們怎能沒有警惕性呢。」

  「我們的行動必須出諸我們自己的選擇決定,而不是被牽著鼻子走,尤其是金門馬祖的事。」

  「主權尚屬我的時候,我們對於將來一切將受控制於人的做法,無論是物質的或精神的,都不要有所承諾。」

  「怎樣對付外人的威脅利誘呢?決不能讓步,稍做讓步,今後的處境勢將更困難。」

  據說,蔣「總統」面對美國的得意忘形和國人的沉悶沮喪,當時便對違心同意了將「非憑藉武力」寫進「公報」很是後悔,也感到過於爽快、輕率遷就了杜勒斯,致使「公報」文本的措詞與他會談講話的原意出入甚大,幸虧在中英文的表述上多長了一個心眼,給自己的解脫留出了一扇小門。他吩咐:人民現在對我們有誤解,思想上不清楚,大家都要站出來講話,不要讓美國人將解釋權全拿了去!

  臺灣駐美「大使」葉公超站出來說話了,他說:應該澄清若干誤解,關於「非憑藉武力」,「公報」的意思是強調政治基礎在反攻大陸中的重要性,而不是強調「不使用武力」。他又說:沒有一個國家既保存軍隊,而又放棄使用武力的。說中華民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使用武力的解釋與「公報」上下文的含義完全不符,事實上,「公報」絕未妨礙「中華民國」在行使其固有的自衛權力或在大陸上發生大規模起義時使用武力。

  如此說來,儘管有了「公報」,但「中華民國」在某些情況下仍可對中國大陸使用武力,當然,對「某些情況下」的解釋權又全在臺灣。那麼,這一紙「公報」還有什麼約束力,還有多少實際意義呢?葉公超話音剛落,西方輿論,尤其美國一片譁然,有些報刊甚至把「騙子」、「奸商」、「滑頭」、「無賴」這樣一些最尖刻的字眼加諸蔣介石的頭上。

  面對記者尖銳的詰問,杜勒斯一臉慍色,語調陰沉,他似乎是相當不耐煩地說:無論「中華民國」作什麼樣的保留,實際上他們用武力來取勝大陸的希望是不大的。在臺灣,蔣總統已經明確向我表示了不會對大陸使用武力。我認為,他如果想在某種情況下重新獲得這項權力,那麼,他必須事先得到美國的同意。

  蔣「總統」聞知此言,暴跳如雷,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得桌面山響:「娘希匹,豈有此理!」他指示:要堅決地予以駁斥、澄清!

  這次輪到「副總統」兼「行政院長」陳誠挺身而出了。他發表講話:雖有「公報」,我「中華民國」仍有權對中共使用武力,以協助大陸人民革命。而我如對中共使用武力時,大概是沒有時間去同美國商量的。

  香港一家親台報紙無可奈何評說:「聽說雙方一致了,聯合公報也簽了字,而仍在繼續爭執,互打耳光,華盛頓、臺北間的這般打鬧劇,全世界外交史上也不多見。」

  * * *

  1958,毛澤東並沒有製造美蔣間的矛盾,但他的縱橫捭闔談打行止,無疑使美蔣間固有的矛盾凸顯和加劇。當結果與預期基本上吻合時,毛澤東決定拉那個正在外交泥淖中撲騰掙扎的老朋友一把了。《再》文,可以視為是拋向老朋友的用真誠和善意的橄欖枝編織的救生圈。

  13

  10月23日,毛澤東將那份於吵鬧聲中艱難面世的蔣杜會談「公報」連讀數遍,用紅筆在「非憑藉武力」處劃上橫杠,吩咐道:告各位常委,研究一下。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毛澤東主談。夾在他右手食指與中指問清縷發急的香煙,由長變短,又由短換長。隨著火蒂不間斷地明滅閃爍,兩個時辰下來,灰缸中的殘煙砌了牆。這是他的習慣,凡遇好題目,他都會一根接一根地吸煙,為思維和情緒助燃。

  有人形容,炮打金門,與其說是毛澤東書就的一篇文章,勿寧說更像他從事了一次化學實驗。寫文章從起筆就需有完整縝密的腹稿,而化學實驗是很難預設結果的,唯有通過投入各種試驗材料,方能得知實驗客體究竟會發生何種變化及反應。在整個事件過程中,毛澤東一次次將打與拉、打與談、懲罰與規勸、明訓與暗助,有節制的猛轟與有條件的停火,有意識的分化與有誠意的爭取交替使用,結果他看清了美蔣同中有異的利益心態,看到了對手殊難調和的衝突矛盾。他並末預卜敵營將發生何種變化及反應,但他顯然樂見敵營所發生的這種變化及反應。

  毛澤東的發言是從批評開頭的,因為「我們有些同志還沒有看到敵人內部正在發生變化」。他批評的對象是10月21日《人民日報》發表的題為《咎由自取》的社論,該社論用較多篇幅強調了美蔣相互勾結的一面,認為蔣、杜會談是在唱「雙簧戲」。毛澤東說:社論的觀點不符合事實,書生氣足了一點,對中央的方針理解片面,不適當地強調了美蔣的共同性、一致性。而實際的情況是,這次杜勒斯跑到臺灣去,是要蔣介石從金、馬撤兵,以換取我承諾不解放臺灣,讓美國把臺灣掌握在自己手中。蔣介石不答應,反要美國承擔「共同防禦金、馬」的義務。兩人吵了起來,結果各說各的,不歡而散,這完全不是什麼唱「雙簧戲」。毛澤東的批評,意見尖銳而語調和緩,意在告誡同志們:只有客觀求實地分析形勢、判斷敵情,才會有正確適行的運籌韜略、降敵之術。

  毛澤東吸煙。白色煙團一圈又一圈升騰。他的思緒也在向著寬廣深邃的空間擴張而去。解放臺灣統——祖國,恐怕是中華民族需要幾代人的努力方能實現的願望,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現在炮擊金門的目的已算達成,可以為它畫上句號了。當然了,這個「句號」不過是—次歷史事件的結束;而決不是一樁歷史使命的終結。因此,這個「句號」應該具備如此的功能:既要叫沸騰的海峽暫時冷卻下來,又要叫分裂的海峽繼續潮起潮落。毛澤東長篇宏論,侃侃而談:

  「美蔣關係存在著矛盾。美國人力圖把臺灣變成附庸國甚至託管地,蔣介石拼死也要保持自己的半獨立性,這就發生矛盾。蔣介石和他的兒子蔣經國還有反美積極性,美國逼急了,他們還是要反抗的。過去蔣大罵胡適,罷黜孫立人,就是例證,因為這些人搗亂的靠山是美國人。」

  「現在這個時候,臺灣是要胡適、陳誠,還是要蔣介石?如果選擇,我看還是選蔣介石。陳誠、胡適跟美國聯繫得比較多,當然還是蔣介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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