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三八


  李中立少校立即下令拋棄副油箱,攻擊敵機。
  我四架「F-86F」 乃以超音速俯衝攻擊,李中立少校的耳鼓中響著
  「咻咻咻」 的飛機飛行聲,他感到「人機合一」的快感。那四架「MIG-
  17PF」發現大勢不好,即以優勢的爬升性能垂直上升,以爭取高位,進行
  作戰,但已經來不及了,李中立少校一按電門,六挺五 〇機槍開火了,第
  一排子彈未命中目標,他又立刻按了一次,這一次他命中了一架,但這一
  架帶著黑煙繼續爬高,李少校又作了第三次攻擊,它遂爆炸。

  第二小隊的秦秉鈞上尉也在同一時間內命中了一架敵機,並使它冒出
  白煙,那一架「MIG-17PF」的飛行員立即跳傘。為了撈救這一名飛行員,
  中共快速炮艇隊(七艘)與我海軍交火,一沉四傷。

  劉憲武上尉也在我機打下二架「MIG-17PF」 後,追擊另外的殘敵,
  但由於速度太快,在開火時,飛機已經飛至米格前方。

  潘輔德中尉乃再接再厲的追擊這一架「MIG-17PF」 ;一連串的子彈
  都準確的命中了它,但它仍蹣跚而飛,搖搖欲墜;後來情報證實這一架墜
  毀。

  我「F-86F」一架在返航中因機件故障,墜海,中共大喜若狂。
  「八·一四」平潭空戰,三:一的戰績,我「F-86」勝利。李中立少
  校、秦秉鈞上尉各打下一架,劉憲武上尉、潘輔德中尉合力打下一架。

  終於打下了米格機,真正「大喜若狂」的還是臺灣。臺北許多報紙出「號外」,沿街到處鳴放鞭炮。空軍總司令陳嘉尚由台南趕到桃園五大隊,召見、勉勵參戰飛行員。五大隊政戰組向空總政戰部給有功者邀功,李中立得獎金一萬元(台幣),秦秉釣五千,其他二名各得三千。空總副司令徐煥升獎給每人一塊金表。當晚王叔銘接見參戰人員。16日,蔣介石亦在臺北召見李中立等,「見我空軍健兒少年風流,英姿煥發,總統甚愛之,緊拉李少校等手,以慈父待子侄般口吻鼓勵道:望發揚『八·一四』光榮傳統,團結戮力,給毛共以更沉重之打擊」。

  楊國華老人說:國民黨說擊落我們三架,太離譜太誇大。誇大戰果是國民黨空軍的習性,一般他們飛行員只要開火都講自己打掉了飛機,反正吹牛不上稅。事實上,我方只有周春富一人犧牲。二中隊長機趙俊山,在丹東當到師長離休。六號機張遠揚,離休後回了老家四川。七號機劉永長,現在在本溪。王立榮的一中隊,根本就沒打。這七個人七架飛機,連毛都沒掉一根嘛。另外,很有意思。我們得到一個內部情報,國民黨空軍對參戰F-86照相槍進行檢查判讀,李中立的膠捲上連個影子都沒有。空總追查為什麼打下飛機沒照上,桃園五大隊答覆大概照偏了,照相機齒有故障。

  嚴格講,空戰像沒有觀眾和裁判的球賽,如果雙方同時走出場來宣佈自己是獲勝者,你把黑臉包公拽來,有時也難明斷。事情就是如此,1958年8月14日,形成了兩個截然相反的三比一,在世人心頭烙下老大一個「?」。

  我非史學家,沒有本事將歷史的混濁過濾為清澈,我所能做的只是將呈多棱狀的歷史轉著圈拿給世人看,其中的真假虛實是非曲直玄妙高深只能請有志者有興者去探微品評了。

  我承認,我對歷史的觀察有些古怪奇特,視線常常停仁在一些旁人不大關注的表像上面,例如,我發現,1937年的「八·一四」,日本的木更津航空隊是從臺灣桃園機場起飛,越過海峽,到大陸實施轟炸的,恰被由北而南移防的國民黨空軍五大隊撞個滿懷,一頓好打;而1958年的「八·一四」,則輪到國民黨空軍五大隊由臺灣桃園起飛,越過海峽,向著本是他們的土地施展威力了。間隔二十年,同一個五大隊僅僅是交換了一下攻擊方位麼?歷史永遠地記住了高志航而沒有記住李中立是否可以說明,960萬平方公里的那一大片天空不會無差別地對待兩個「八·一四」,因為她的完整與同她相對應的土地一樣,具有不容切割的屬性,維護則受褒,反之則遭貶。

  再如,我還發現,五、六十年代兩岸空軍交鋒頻頻,臺灣方面對戰死飛行員幾乎從不公佈與張揚,公眾有幾人知道劉光燦?死戰者進入冥冥世界都得學會忍耐寂寞甘當「無名英雄」。大陸方面不同,犧牲一位立即宣揚,周春富、王自重、杜風瑞,都成了響遍全國的忠烈楷模。你能說反差中不存在相異的微妙的心態反應?古人雲:既戰,骨枯壑盈,屍積江塞,理熾者彰,氣虛者匿。說的便是對傷亡情形的公佈與否同戰場態勢和戰爭性質間存有某種關聯。戰爭心理學,古人都懂。

  * * *

  聰慧而想像力豐富的古人早在公元前約一千年就發明了風箏,用一根絲線把人類欲像鳥兒一樣翱翔的美麗夢想飄上天際。公元一千三百年左右,中華民族傑出的祖先們又製作了與螺旋槳形狀相似的風車旋翼和玩具竹蜻蜓,楔而不舍地編織著想像中的能夠通往白雲深處的雲梯。而西方古人與東方古人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在穿上仿製的鳥翅,從塔頂或懸崖上縱身一跳的時候,眼睛是從上向下俯視的,於是,一位名叫泰齊爾的思考者於1670年用意大利文寫出了他的設想:成群的航空器在城市上空飛行,投擲長矛石塊攻擊敵方嚇呆了的軍隊和市民——人類還沒有實現在空中行走的理想呢,便想到實現這一理想後最先應該幹點什麼。人類升空的理想和理想實現後的理想最終由西方人完成。本世紀初,萊特兄弟成功地進行了首次有動力飛行,幾年之後,人類便帶著殺人的明確目的升空了。空軍,簡直是一個千年懷胎、一朝分娩、落地成人、而且是巨人的武士,它的加入,使得自第一位社會意義上的人出現了便不曾止熄過的戰火愈加高旺騰焰愈加眩目好看,亦使「制空權」這個本世紀才被創造出來的新名詞,對戰爭遊戲的過程與終局,具有了愈來愈大的分量。

  蔣委員長追趕著世界新潮流、給黃埔子弟插上鋼鐵翅膀時,他腦海中若隱若現的物象決非老祖宗的風箏與竹蜻蜓,而是泰齊爾的幽靈。在相當漫長的歲月裡,他最感滿意的是,那個從湖南山溝溝裡走出的教書先生充其量只能用幾杆土槍土炮同自己爭奪「制地權」,是沒有資格問鼎「制空權」的,偌大一個中國天空,被牢牢置於自己的股掌之中,那是怎樣的一種心倩?「委員長」的空軍緊緊跟在毛澤東的頭頂進行兩萬五千里長征,從江西的井岡山一直炸到了陝北的延安。

  後來因為日本人的關係不得不暫停了八年,然後接著炸,更兇猛更慘烈地炸。炸得很准,炸中了毛澤東在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村居住的幾間土窯洞,門窗玻璃破碎,陳設一片狼藉。有驚無險的毛澤東從防空洞走出來,輕撣肩頭的塵土,拾起床鋪上一塊大彈片,笑道:怕有二斤重吧?老朋友送的禮物,收下了,拿去,打把好鋤頭!然而,「委員長」的炸彈沒能阻擋住毛澤東向著北京邁進的步伐,也沒能挽留住自己向著那個海島退卻的腳步,待到腳下只剩下巴掌大的地面,才發現頭頂也只剩下巴掌大的天空。哀慽無用,必須振作,反反復複告誡數十萬追隨左右的黃埔子弟:若還想在這個世界上立足,若還想回到故國家園,那就好好地守牢台海的天空!「制空權」,過去是投向敵方的「奪命槍」,現在則成了捍衛自己的「命根子」。

  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毛澤東穿草鞋吃紅薯的井岡子弟也安上鋼鐵翅膀成群結隊地飛來了。毛澤東堅持了一生的信條是: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他提出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著名原則現在也依然適用。他用「七·二九」、「八·七」、「八·一四」三次硬碰硬的空戰,首次在臺灣海峽展示了早已不比老朋友遜色的空中實力。他亦用周春富等等子弟兵的赤誠無畏向老朋友傳遞了再不能容忍長達三十餘載「制空權」旁落的堅強信念。

  拼搶「制空權」,是所有現代戰爭交響樂的第一部樂章,是大暴雨降臨前震耳欲聾疾閃裂空的雷電。

  兩位「老朋友」,兩位曾在井岡山、黃土高坡和黃河長江兩岸血拼大戰、決定了二十世紀中國前途命運的「老朋友」,此刻隔著那道既淺且窄的海峽,祭起了空中的法寶,再度怒目虎視。他們之間的生死搏殺到了終場戲,仍將是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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