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二五


  朝鮮空戰,無論飛機數量、裝備質量和技術水平,聶鳳智都明顯處於下風。美國空軍擁有一大批參加過二次大戰、實戰經驗相當豐富的王牌飛行員,號稱「空中霸主」。聶鳳智麾下,盡是一些初出茅廬,在戰鬥機上只飛過幾十上百個小時的楞小子。開始,很多人私下裡認為,雙方實力懸殊,這個仗不好打。不好打也得打,聶鳳智不辱使命,在實戰中摸索研究,總結出一套獨特的戰法,終於扭轉了被美國空軍鎮頭欺淩的局面,把空中戰場從鴨綠江畔推移到清川江一線,形成令美國空軍也望而生畏不敢妄入在世界空戰史上知名度甚高的「米格走廊」,美國空軍參謀長不得不承認:共產黨中國幾乎一夜之間變成了世界主要的空軍強國之一。

  從朝鮮戰場回來,他的經歷中又多了一份他人尚無的殊榮:我軍鮮有的既指揮過地面戰役又指揮過現代軍種作戰的將軍。

  經驗,是財富也是優勢。1958年空軍入閩參戰,司令官非聶莫屬。

  * * *

  聶鳳智在羅裳山一塊狹小的平地上召集自己剛剛組成的指揮機構,進行簡短的戰前動員。給人們留下最深印象的兩句話是:若要戰勝敵人,我們必須贏得時間。若要贏得時間,我們必須戰勝自己。

  他指的是在惡劣的天候、艱苦的工作生活環境裡,所有人都必須咬緊牙關,連續奮戰,滿負荷、超負荷、超超負荷運轉,在軍委、空軍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一切戰鬥準備。

  並不高大的他偉岸地立在高處大聲說道: 我的要求很簡單,你是一台100千瓦的發電機,必須給我發出300千瓦的電能來!

  頃刻間,天降暴雨。他不動,繼續他的講話。他的隊伍也不動,一片草綠色和整個羅裳山融為一體。

  遠山雲濃處,有悶雷隆隆作響,在溝壑峰穀間回旋震盪。

  * * *

  四下打聽當年蹲過羅裳山指揮所的「老坑道」,於是,我在福州空八軍司令部見到了楊國華。1958年,楊老任福空指揮所雷達參謀,退休前最後職務為空八軍作戰處長。他退也不休,從未閑著,被部隊返聘為調研員,專攻中國空軍發展史。研究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情格外親切有興趣的緣故吧,如今,他已是五十年代台海空戰問題的專家。初次相識,看他斯斯文文地引經據典縱論歷史,不覺得他曾是一位軍人,而更像一位教授。

  1958年空軍入閩,和炮擊金門是一回事,也是兩回事。空軍入閩是
  1957年底主席、中央就定了的事,只剩下一個時機問題。當然,如果沒有
  朝鮮戰爭,空軍早就入閩了。1958年發生中東事件,促成了空軍即刻入閩,
  緊密配合炮擊金門。

  在福建原來有個空一軍,是由防空一軍歸建過來的,只管高炮、雷達、
  探照燈和機場修建。1954-1958年間,先後建成福州、漳州、連城、龍田、
  晉江、惠安、崇安七個機場,但是沒有擺飛機。空一軍是「空」一軍,徒
  有虛名。

  1958年7月19日,接到命令,由南空機關一部、浙江空五軍大部、福
  建空一軍全部,組建福空,聶鳳智任司令員。要求幾天內必須完成空戰准
  備,確實十萬火急,火燒眉毛。

  福空指揮所設在晉江羅裳山的掘開式坑道裡,64平米大的一個地洞,
  硬塞進去作訓、通信、標圖、電臺各類參謀人員一百多人,天氣悶熱潮濕,
  加上通風又不好,人待在裡邊臭氣熏天,剛進去,撲面嗆鼻的汗臭真能讓
  你窒息,把人沖個斤斗。聶鳳智也在裡邊辦公,他每天半夜三點進去,中
  華牌香煙一叼,開始工作,除去吃飯、方便,不出洞,一直幹到日頭落山,
  才出去眯一覺。

  將指揮所建在羅裳山是因為那個地方比較適中,前面就是晉江機場,
  靠漳州、惠安機場也較近,通信聯絡、指揮作戰都便利。但生活條件就相
  當艱苦啦,根本就沒有營房,只有聶鳳智有一個幾平米的小土房休息、吃
  飯,其他人全住帳篷。帳篷四面透風,漏雨、揚沙、蚊蟲咬,人就在裡邊
  吃飯睡覺,毫無辦法。帳篷搭在一片桂圓林中,那年桂圓大豐收,果大水
  足,甘甜如蜜,一嘟嚕一嘟嚕吊在頭頂,伸手可觸,晚上散發出陣陣誘人
  的清香,弄得人一天到晚嘴裡頭老在分泌唾液。恕我坦言,我們不少人意
  志「薄弱」,沒有做到像當年駐錦州的部隊那樣,用堅強的紀律性抵禦住
  摘食老百姓蘋果的欲望,所以四下無人時,扯下幾個桂圓嘗鮮的事時有發
  生。慚愧。

  其實,我們的意志還是相當不錯的,條件那樣艱苦,沒有人發牢騷、
  講怪話,哪裡有什麼上下班時間啊,所有人都是使出渾身最大勁拼命幹,
  分秒必爭,先同時間打一仗。同時,也充分做好了敵機轟炸羅裳山、為國
  犧牲光榮的準備。管理處除了管大家的吃喝拉撒,還有一項很重要的工作
  就是到處買白布買棺材。我們都同處長開玩笑:你們想得真周到,如果輪
  上我享用了,那就提前謝謝啦。

  總之,當時非常苦,非常亂,事情千頭萬緒,備戰繁重如山,打仗就
  是這樣的了。好在我們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司令官。空軍是個新軍種,建國
  後打大仗,打惡仗,主要在朝鮮,基本是聶鳳智指揮,所以他實戰經驗很
  豐富。聶這個人平時無架子,可以拉呱,喜歡吹牛講故事打籃球。但到指
  揮所那就是絕對權威,大將風度,講話聲如洪鐘,很有鼓動性,下面鴉雀
  無聲,沒有人敢亂吭氣。他一到任立即工作,親自部署,抓得具體周密,
  魄力大,決心相當果斷。空戰決定勝負就是那麼幾秒零點幾秒的事,指揮
  就怕粘粘糊糊三腳踢不出個屁來猶豫不決。這個人打了一輩子仗,很有頭
  腦和謀略,仗怎樣打目標非常明確。在空軍,他唯一怕的人恐怕就是劉亞
  樓。我觀察,劉亞樓逮到別人吼一通,一般對聶還比較客氣,有理讓三分。
  實在話,從陸軍出來又真正懂空軍的,一個劉,一個聶。聶的缺點也是作
  風不甚民主,霸道一些,大小事一個人拍板講了算。劉亞樓言傳身教嘛,
  沒治。

  時間,就像一條歹毒的長鞭,每時每刻都在拍打快要被抽光榨幹了精力、體力的人們。暴雨,則充當了困難最兇惡的幫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橫在你的面前給早已疲憊不堪的人們再添加一份艱辛。而曾經自以為十分完美自鳴得意的各項計劃在千軍萬馬的調動之中又往往漏洞百出,顯出蒼白無力的樣子,使得空軍入閩的戰略行動從一開始就伴隨著種種混亂的場面。

  到處在喊、在叫、在吵、在罵,問題,像雪片,撲頭蓋臉飛向羅裳山。

  連城的雷達陣地,因事先未經圖上作業和周密勘察,以致費了吃奶的勁兒把設備搬至山頂,才發現該地仰角均在5°以上根本不能架設。氣得雷達兵們揪住工程師的衣領恨不能飽煽一頓耳光。

  下發通信鋪設方案,卻缺少配套之實地勘測資料。使得通信兵像沒有佐料的大廚師手捧著菜單而無法下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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