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條秋田軍犬(47)_東方明

四七

　　金鐵在眾人驚奇的注視中，微笑著伸手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扔於地下。三條軍犬一齊撲上去，嗅聞之下，各自後退數步，目露畏懼神色，怔怔地望著金鐵。

　　眾人定睛一看，這件東西是一個髒兮兮的草綠色帆布項圈！

　　金鐵一揮手：「讓它們回犬舍吧。」

　　盛小牛撿起帆布項圈，打量著，不解地說這好像也是軍犬脖頸上的套套，怎麼這三條軍犬聞了聞就害怕了呢？肖叟侯也感到奇怪，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了，這破玩意兒竟比小石的電棒還厲害？金鐵不語，伸手拿起項圈放回懷裡，說我想去犬舍看看，不知是否可以。肖叟侯說當然可以，金先生這邊請！——

　　平時，只要有人走近犬舍，即使是軍犬認可的熟人，也是一片吠聲，今天卻是怪了，直到金鐵步入犬舍，裡面還是寂靜無聲。肖叟侯朝金鐵看看，暗忖這主兒比老子還神氣哩，軍犬他媽的怎麼會買他的賬哩？他憑什麼？難道就憑那破項圈？

　　包括犬王在內的所有軍犬，看到金鐵走進來，都朝他投以怪怪的眼神。金鐵走近籠舍時，裡面的軍犬就會自然而然地慢慢往後退，有的目露怯色，有的則垂下了眼皮不敢正視他。

　　金鐵站在犬舍正中，像個將軍檢閱他的部屬似的神氣活現地掃視著各個籠舍，忽然爆出一陣大笑聲。眾人驚異間，肖叟侯也跟著哈哈大笑。

　　金鐵朝軍犬擺擺手，轉身出了犬舍。他步出院子時，背後傳來一聲吠叫，然後是群犬一齊發出的震耳欲聾的狂吠。

　　研究犬類的科學家認為，犬類具有人類所不具備的超感覺功能，犬王河上真這天的感受就是一種犬類所特有的超感覺。一早，河上真像平時那樣步出犬舍，來到院子享受犬王所專有的散步時，就感到心神不寧。這種隱隱的忐忑，是一種出於心靈深處的、無法控制的情感反應，由於河上真無法跟日軍的獸醫專家進行細緻的交流，所以連專家也一直沒有發現，其實，這是一種動物心理障礙。

　　河上真自己明白，這種心理障礙源於它以前在河南省的一次險遇。當時，河上真作為日軍軍犬大隊派往板本聯隊的一個軍犬小組的領頭犬，和七條軍犬一起隨同聯隊前往桐柏山區執行掃蕩使命。這種使命，河上真已經執行過多次，知道此類使命通常是由以下內容組成：行軍途中協助斥候（日軍偵察尖兵）搜索敵方是否有埋伏，作戰時在戰場上通過潛伏或者迂回方式襲擊敵方重點火力射手、搜救己方傷員、搜捕敵方傷員，進入村莊時搜索地雷、地道和敵方埋伏人員。軍犬執行上述使命次數多了，已經不用馴導員下達指令，就可以知道到了什麼樣的地形和場面應當執行什麼樣的使命。

　　這天，軍犬小組來到桐柏山區的尖葉峰，日軍將在峰下通過。軍用地圖上標明此處山高林密路狹，是敵方設置埋伏的好地形。因此，板本聯隊長跟軍犬小組商量，要求出動軍犬配合斥候對將要通過的區域的火力範圍進行搜索。於是，河上真便以領頭犬的身份隨同馴導員先行踏上了日軍將要通過的山道，然後馴導員解下頸部的皮帶，進入路旁的森林。

　　河上真發現，這天吹的是逆風，這對於日軍軍犬來說屬不利狀態，經驗豐富的河上真便特別小心。還真應了「小心沒大錯」這句話，當軍犬深入到林子大約30米時，河上真只聽到前方倏然爆發出一陣怪異的犬吠聲，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時，四周已經出現了多條頸部系著草綠色帆布項圈的各種色澤的中國犬。河上真的夥伴們還沒做出應戰架勢，就已有3條被對方咬斷頸部動脈，血噴如泉地倒在地上。其中一條就在河上真眼前，驚得它下意識地一躍而起，正好避過了一條敵犬的攻擊。河上真意識到碰上了從未遇到過的勁敵，皇室大內護衛犬超優遺傳血統使它迅速作出了反應，在四肢著地的同時猛地發力，如離弦之箭一般撞向迎面撲來的兩條敵犬，秋田犬在危急神態下爆發出的那股特強力量，將兩條敵犬撞翻，接著就地一滾避開了另一條敵犬的進攻，一躍而起，借助前爪猛蹬樹身產生的彈力，避開了一串敵方軍犬馴導員射出的子彈，成功地逃離了現場。

　　這次遭遇戰，日軍軍犬小組的八條軍犬五死兩傷，得以全身而退逃回本陣的只有河上真。受傷的兩條軍犬，在送往日軍流動野戰醫院準備接受搶救的途中也先後死亡。事後，河上真被記大功一次，當著軍犬大隊幾十條軍犬的面掛上了勳章，獲得了特別食物獎勵。專家認為河上真的機靈、勇敢應當影響其他軍犬，更應該作為優秀品種的候選犬，理應得到保護，於是就被送往水明州軍犬養馴基地服役。

　　在日軍專家心目中，河上真已經成為一條完美無瑕的超優軍犬。其實他們不知道，河上真自從有了這次遭遇後，心靈深處就被烙上了那種在特定的境況中的潛意識忐忑。這種感受河上真自來到水明州基地後經歷過兩次，那都是在夜間睡夢中，它因此而被驚醒，有一次還下意識地發出了令其他軍犬不解的怪怪的叫聲，之後長時間難以進入睡眠狀態。

　　這天早上，河上真第三次感受到了這種忐忑不安，它因此而覺得迷惘：這是白天，怎麼也會有這種感受呢？難道今天要發生什麼事情了？這種猜疑很快就得到了證實，當金鐵走進訓練基地時，河上真就從風中嗅到，不，確切地說是感受到了危險信息，這種信息跟已經烙於它大腦深處角質皮層上甚至已經溶化於血液的那次險遇所留下的信息完全吻合，於是，它知道剋星出現了。

　　如果說犬王河上真也有害怕，那麼，它不怕死，也不怕任何哪怕足以導致粉身碎骨的威脅，卻害怕這種危險信息！從這時起，河上真就默默地待在籠舍裡，不敢露面。當足清健、平山活和大作永被牽出籠舍去外面時，河上真已經知道它們會遇到什麼。

　　被帶出犬舍去見金鐵的三條犬，其中足清健、大作永曾經有過跟河上真同樣的遭遇。不過，那時日軍方面在被中國犬咬死百多條軍犬後，已經針對這種專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咬日本軍犬頸部大動脈的敵犬，研製了一種寬寬的外側帶有尖刺的特製項圈，戴上了這種特製項圈的足清健、大作永逃過了敵犬的絕殺手段，但沒有本領像河上真那樣全身而退，都留下了痛苦的肉體創傷和永久的心理損傷，所以同樣對中國敵犬留下了那種危險恐懼的信息。至於平山首，它倒並沒有這種遭遇，但也從軍犬互相之間的信息交流中間接獲得了這種信息，所以跟足清健、大作永一樣，在聞到敵犬項圈的氣息後便再也不敢張狂了。

　　有資格待在水明州養訓基地的軍犬全是日本軍犬中的精英，所擁有的智慧以及犬類所特有的超感覺使它們不管是不是親身經歷過像河上真那樣的險遇，還是如同平山首那樣通過互相間的交流獲知的，都烙上了那種危險信息的印象。因此，當身上帶著這種信息的金鐵進入犬舍時，都不得不像河上真那樣收斂一貫的張狂，惟恐遭受不測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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