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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出現在通信螢幕上的拜耶爾藍感歎地說著,而米達麥亞則毫無笑容地回答道:

  “現在還是繼續在被整之中,所以你用完成式來說還太早了,我還想在後面接個逆接的連續詞哩。”

  說完這個和梅克林格還比較相稱的比喻之後,“疾風之狼”開始深思了。

  “就算羅嚴塔爾的攻守都完美無缺,可是他的部下並非如此,從那裡應該可以打開一條活路吧!”

  米達麥亞此時當然不可能知道格利魯帕爾茲對羅嚴塔爾的背叛,以及克納普斯坦為人所誘導的事情,按理他很難相信羅嚴塔爾的部下會願意與羅嚴塔爾生死與共,所以便想要將己方的戰力,集中在敵方較薄弱的一環。這個構想雖然極為尋常,但是猛攻的戰力與速度卻是非比尋常的。所以克納普斯坦艦隊,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面臨到敵人壓倒性的攻勢了。

  ***

  米達麥亞的猛攻令人措手不及,克納普斯坦艦隊的艦列變得零亂,並開始後退,司令官當然拼命想要重整指揮系統,但是米達麥亞並不給對方這個機會,於是克納普斯坦艦隊的防禦線像是砂城倒塌似地崩潰、分裂了。

  “格利魯帕爾茲這個傢伙,什麼時候要行動呢。”

  對克納普斯坦來說,這像是一個無形的鎖,牽制了他的判斷與行動。他原本並不是一個無能的男子,他能夠為萊因哈特所錄用,而且曾經在已故的菲爾姆特·雷內肯普的手下被鍛煉成一個戰術家,五年以後,或者十年以後,應該是一個可以將統率帝國軍的大任扛在肩上的人才。

  但是,他此時無法將能力作完全的發揮,是由於他的內在心理所造成的。他原本是一個清教徒式的嚴肅認真的男子,所以儘管有個藉口說是要對皇帝竭盡忠誠,但是他的內心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這些背信或者出賣的行為釋懷。而且是敵將實在太過於偉大了。當克納普斯坦注意到艦艇監控員發出慘叫聲的時候,他的旗艦已經被連鎖的火球給團團圍住了。死亡虹色的火花,拍打著能源中和磁場,一隻無形的巨大手掌,開始使勁地撬開磁場的裂縫。

  “愚蠢!怎會有這種愚蠢的事呢!”

  克納普斯坦對著超越者和人們大聲地呼叫,無奈時空中充滿了不公平,既不是積極的叛亂者,同時也不是積極對這個叛亂者背信的克納普斯坦,卻必須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當中,比任何人還要早失去他的生命。

  接下來的那一瞬間,一道火柱撕裂了旗艦,克納普斯坦的肉體和精神,隨著旗艦在那一團球形的巨大白熱光中四散紛飛,還原成最基本的原子。而走向死亡的人所發出的抗議,則在短短的時間內,由那些構成時間的無數小粒子吸進黑暗的深淵。

  這是在十一月廿九日六點零九分。

  克納普斯坦可以說是這場內戰當中,死得最不值得的一個人吧?而且知道這個內幕的人只有一個,只有那個誘使他作出雙重叛逆行為的格利魯帕爾茲。也就是說從犯卻比主犯還早遭受到報應。

  十分鐘後,金銀妖瞳的總指揮接獲他陣亡的報告。

  “是麼?克納普斯坦真是不幸哪!”

  羅嚴塔爾所說的這句話,當然不是因為他已經瞭解到事態的全部真相,他的同情是出自一般的常理和禮儀。不過,就算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可能也只是說著同樣的臺詞吧。

  知悉一切內幕的格利魯帕爾茲,無言無表情地接受了僚友的死訊。究竟他是在內心為克納普斯坦的不得竅門而咋舌呢,或者是為自己在不久後的未來可能獨佔那不可告人的功勳而洋洋自得呢,其他人最後還是無法得知。

  或許,在這個瞬間,是他出賣羅嚴塔爾的好機會也說不定,可是他卻錯過了決斷的機會,因為米達麥亞苛烈的攻熱沒有給他時間。如果他一旦停止抵抗,並轉而背叛羅嚴塔爾的話,他很可能在那一瞬間被米達麥亞的光束擊中,被粉碎寸斷而氣絕吧。

  克納普斯坦艦隊失去了指揮官,指揮系統被擊潰,只能一面左來右往不知所措,然後一面嘗試著發動效果極差的絕望反擊。

  ***

  儘管情況逐漸在惡化中,此時的羅嚴塔爾仍發揮了他身為戰術家的巧妙之處,成功地使得米達麥亞軍的陣形出現不均衡的狀態。他故意使火力的分佈處於疏密不均的混亂狀態,然後利用己方的火力,在米達麥亞的本軍與“黑色槍騎兵”之間作成一個斷層。

  當火線瘋狂地掃射在“黑色槍騎兵”身上的時候,這支艦隊顯露出他們不善於防守的弱點,一時之間幾乎要從半慌亂的狀態中潰敗而走了。

  “不准後退!我說不準後退!”

  畢典菲爾特一面弄亂了他橘色的頭髮,一面在“王虎”的艦橋上跳腳,將地面踩得砰砰響。

  “要想後退的傢伙也沒關係,我會用王虎的主炮來轟他。與其讓他當一個苟且偷生的卑劣者,不如讓他成為一個驕勇的軍人!”

  當然這樣的命令是不可能付諸實行的,不過由於副參謀長歐根少將的機智,當司令官的命令流經整個通信回路的時候,各個艦艇都楞住了,不過卻也停止了無秩序的潰走,紛紛停留在原地不動。而“王虎”不僅僅待在火球與閃光所形成的漩渦當中,而且還稍稍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連那些無生命的光束與飛彈,也好像害怕“王虎”的兇猛驃悍似地,紛紛回避著這艘勇猛的艦艇。

  “對畢典菲爾特這個人來說,還真是沒有什麼暴行是他做不出來的。看來惡名有時也有它的用途啊!”

  羅嚴塔爾笑著說道,不過在他的話當中,卻也含著冷笑以外的成分。因為無論動機或者目的如何,“黑色槍騎兵”事實上已經從潰走前一刻的險境當中,重新建立起戰意與陣形了,也就是說他們的鐵腕已經粉碎了羅嚴塔爾巧妙的攻勢。

  這麼一來,原“黑色槍騎兵”與舊法倫海特艦隊之間,原本接近反目的狀態,卻產生了正面的連鎖反應。

  “我們不要羞辱了死去了法倫海特元帥英勇的名聲哪!不要讓那群魯莽的黑色槍騎兵在我們面前擺起可笑的架子!”

  法倫海特麾下有名的勇將荷夫麥斯達中將,在僚友的前面帶頭打頭陣,開始了反擊攻勢。

  大概再沒有像這種與戰術理論起源於不同層面上的士氣,能夠如此叫用兵專家跌破眼鏡的了。帝國軍之所以對已故的楊威利油然產生出敬畏的讚歎之意,固然是因為他有那頂每每生出無數奇跡的魔法大禮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部下的士氣,一直到他死了也都繼續保持著最高的水準。

  儘管毫無協調與聯繫,但“黑色槍騎兵”不但超越了恐怖,甚且根本是無視於恐怖的存在,憑著一股狂熱,不僅抵抗,而且更粉碎了迎面而來的死亡與破壞。羅嚴塔爾此時已經不再像是個冷靜沉著的用兵家,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戰況的發展,而且幾乎要失笑出聲了。不過他最後卻也不得不避免從正面阻擋這群狂熱家,以免作出愚蠢的舉動。儘管如此,羅嚴塔爾的大軍仍然始終維持條條不紊的陣形,絲毫沒有露出破綻,如果讓畢典菲爾特來形容的話,他大概會說這真是“一點都不可愛的用兵法”吧。

  ***

  十一月卅日,雙方的戰鬥仍然毫無間斷、執拗地持續著。

  由於雙方的總指揮官具有不相上下的實力,而且都能夠迅速地洞察對方的戰術,並且採取有效的應對,所以雙方雖然都蒙受了不少損失,可是卻不至受到致命的傷害,一場場必須付出相當代價的流血戰接二連三地持續著。

  羅嚴塔爾此時不禁覺得大勢不妙了。如果戰力再以相同的規模耗損下去的話,那麼羅嚴塔爾的大軍,將要被拉進無底的沼澤當中埋沒。雖然米達麥亞所率領的艦隊同樣也會遭到殲滅的結局,不過他的背後還有毫髮無傷的皇帝直屬軍在那裡等著哪!

  米達麥亞並不是生來就是個慢性子、有耐性的人,不過他知道對手既然是羅嚴塔爾,那麼所有一切的焦慮或性急都是極度危險的。他對自己要求雙重忍耐,繼續忍受著苛烈得足以令一般怯懦的指揮官昏迷失神的身心消耗。而他的密友,同時也是偉大敵手的羅嚴塔爾也是同樣受到這種身心的煎熬吧!

  “楊威利所受的身心煎熬是多麼地苛烈,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那是一種真正的偉大呀!”

  羅嚴塔爾一面苦笑著,一面對著自己低聲說道,和這樣有著近乎無限回復力的敵人作戰所帶來的疲勞,就像是用銼刀在銼著神經般的痛苦。狂妄地說什麼“以少勝多”的冒牌用兵家,是多麼地愚劣啊!再怎忠實勇敢的士兵,也都有身心精力的極限,唯有靠數量上的齊備,讓士兵們輪流上陣,一面休息,一面作戰,才能夠維持、補充他們的體力,這也就是為什麼大軍較佔優勢的原因。

  羅嚴塔爾這一回,對士兵們的士氣,一點都沒有抱持著幻想,這固然也是因為他對自己沒有任何幻想,不過結果也完全表現出一個用兵家的冷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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