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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但是,對特留尼西特厭惡至極的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楊威利上將有著和市民們完全不同的見解。他對特留尼西特的印象是“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毫髮無傷的男人”。這是楊個人的看法,或許這種評價有過之或不及之處,但是,目前特留尼西特背叛了市民對他短暫的期待,招致群眾的失望,是不爭的事實。即使如此,當初將特留尼西特奉為政界的希望之星,對他的政綱大加讚賞以拉攏選民的商業新聞界仍堅持“不是議長個人的責任,所有的市民都有責任同時要有自覺”的說法,赦免了最高權力者的罪行,採取了分散責任並掩飾其行蹤不明的方法,反將批評的箭頭指向了“對政府欠缺協助意願,一味主張享有權利”的市民頭上──

  國防委員長華爾特·愛朗茲在承平時代只不過是優布·特留尼西特的小嘍囉罷了,而且還未必是一個深受信任和重視的手下,特留尼西特之所以讓他坐上國防委員長的位置,是因為當初同盟的建國者們因擔心會出現獨裁者而立法管制禁止評議會議長兼任各委員會的委員長之故。然而,事實就如人們背後的議論一般,“表面上是愛朗茲委員長,實質上是特留尼西特議長”,他只不過是特留尼西特政府當局和軍部之間的聯絡人罷了。他從未曾發表過屬於自己個人的見解及政策,人們視他為從特留尼西特和軍需企業群之間緊密結合著的金錢、權力輸送帶上獲得些許利益的三流政客,而他自己對這種評價也甘之如飴。

  可是自從帝國軍入侵費沙之後,這個看似已屹立不搖的評價。似乎有了大規模修正的必要。

  當優布·特留尼西特發揮其為後世人所不恥痛駡的無負責感,一頭栽進他自己的保身樂園之後,叱責狼狽不已的同事們,領導內閣會議,不斷採取政治方面的緊急措施,防止同盟政府自亂陣腳的便是他──華爾特·愛朗茲。過了五十歲大半,第一次坐上閣員位子的他,在面對難關時,看來卻彷佛年輕了十歲以上,他挺直了腰杆,皮膚泛出光澤,步伐強而有力──雖然失去的頭髮不可能再長出來。

  “把戰鬥的指揮權委交給那些穿制服的專家,我們所必須做的決定是要投降或者抗戰?也就是說,我們要決定國家的行進方向,明示給大眾,讓軍部協助我們。如果我們一味地自亂陣腳,逃避該承擔的責任,事態就會演變成由最前線的軍人來主導,經過大量而無益的流血之後,或許整個國家組織就會在一片混亂聲中瓦解,這同時也意味著民主政治的自殺。我們絕對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那麼,我們是決定抗戰,和侵略者作戰一直到同盟的所有領土都化為焦土,所有的國民都倒下為止呢?或者,以講和或和平為目標,儘量整備出可以獲得有利條件的政治環境──而這是不是要選擇武力來做為技術上的手段?我認為都有必要先行確認──”

  其他的閣員們都帶著困惑的表情沉默著,然而,他們困惑的原因或許不是事態的棘手程度,而是國防委員長的沉著及明晰的表現重重打擊了他們對他原有的根深蒂固的看法。不久之前,還是字典上“有職無權”這個詞語的國防委員長,現在卻以其極為正確的洞察力及認識力,把握住事情狀況,向同事們提示了尋求最佳解決問題方法的捷徑,而且還是以極高格調的辨才當武器。

  和平時代的愛朗茲只不過是潛藏在權力機構骯髒底層的一隻寄生蟲而已。但在面臨危機時,應該原已死絕在他身體內部的民主主義政治家的精神,卻從金權政治業者的灰燼中堅強地挺身而起,而他的名聲也因為這半年來的覺醒而深植人心,使後世的人們遺忘了他那長達半世紀之久的怠情。

  ***

  年已過七十的同盟軍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亞歷山大·比克古上將,是一個相當厲害的挖苦專家,同時也是一個口舌毒辣的人。但是,這卻無損於他公正的人格。老提督察覺國防委員長有意在短時間之內把不僅身為一個政治家,同時也是身為一個人所保有的微薄能量燃燒殆盡的心意,於是便不遺餘力地從旁協助。不久之前,他還厭惡地批評國防委員長的無魄力和無見識。而現在,充滿幹勁的愛朗茲委員長卻親自拜訪宇宙艦隊司令部,首先率直地自我批評以前的無能。比克古到這個時候還是半信半疑,但是,國防委員長卻以“整備出講和的條件”為由,要求軍部協助,所以比克古不得不承認委員長在見識方面的確有所長進了。

  結束了談話,目送委員長的背影,老提督喃喃自語著。

  “國防委員長的守護天使好像突然勤勞起來了,這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多了。”

  比克古的高級副官法菲爾少校卻未必同意上司的看法,他反有滿腔的不平,認為愛朗茲早就該覺醒了。

  “或許這是不該說的話,可是我偶爾會想,或許前年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非法武裝政變成功的話還好些,這樣一來,也許國防體制就能強化起來了。”

  “然後,帝國的專制主義者和同盟的軍事獨裁份子就以宇宙霸權為賭注進行激戰嗎──?你不覺得這樣更無藥可救?”

  老提督的語氣,諷刺中還帶有過多的酸氣,黑色的扁帽使得他的白髮顯得更白。

  “如果我有什麼值得自誇之處,那就是我是民主共和政體下的一個軍人。我不想以對抗帝國的非民主政治體制為藉口而容忍同盟本身的體制非民主化。同盟與其成為獨裁之國而繼續存在,不如以堂堂民主國家之名而滅亡!”

  看見少校顯得局促不安,老提督調皮地笑了笑。

  “我好像說得太過分了。不過,事實上,如果建國的理念和市民的生命不能受到保障,那麼國家本身就沒有存續下去的理由了。而我呢?我會為了保護建國的理念,也就是民主政治及市民的生命而戰。”

  亞歷山大·比克古去拜訪唯一的制服組上司──統合作戰本部長德森上將,老提督盡其所能地去安慰激勵臉色蒼白、食欲盡失、像個小官吏似的本部長,使本部的秩序和機能大致恢復正常。同時,只要時間允許,他就著手做精密防衛作戰的準備工作。

  同盟軍首腦部門召集了所有兵力,除了派特提督指揮的第一艦隊之外,還有從去年緊急編成的幾支小艦隊、星際間巡邏隊、各星系警備隊中的重武裝部隊所組成的軍隊,就船艦數量而言可達到三五〇〇〇艘。其中也包括了剛建造完成,尚未做試航的新艦艇以及已預定要解體的老朽艦艇。這些艦艇還耐得住聯絡工作或欺敵作戰,所以也被算進去了。比克古把不屬於第一艦隊的二萬艘混合艦隊分成兩股,編成第十四、十五兩支艦隊,並向統合作戰本部呈報。由萊歐尼爾·莫頓擔任第十四艦隊的司令官,朗夫·卡爾先為第十五艦隊的司令官,這兩個少將因而得以晉升為中將。而他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帶領尚無秩序且未純熟的士兵、不夠完整的裝備去和強大的帝國軍作戰。

  比克古和三名艦隊司令官及宇宙艦隊總參謀長遂展開了迎擊帝國軍的作戰方案討論會議。但一開始就發生不吉利的事,總參謀長歐斯曼中將因急性腦出血而病倒,從會議場直接被送到軍醫院去了。不幸的,總參謀長在病床上被更換了職務,由以前負責處理事務,只有三十幾歲的副參謀長邱吾權奉命升格而趕往會議室去。三個禮拜前,他才從同盟軍軍官軍校戰略研究所的教授職務轉任過來。在英才濟濟的教授群中,他也算是較年輕的一輩,然而論起風采、容貌、他卻怎麼看都像是個樂觀的麵包店第二代老闆。兩年前,當“救國軍事委員會”發動非法武裝政變時,在佔領了首都的武裝政變部隊的監視下,他仍然悠然自在地來去自如,甚至連被軟禁的比克古也都和他見了面,因為穿著便服的他,一邊把破爛的紙袋挾在腋下,一邊趣昧盎然地看著四周,看起來就像一個笨拙的鄉下土包子。

  來到重要的會議場中的邱吾權,一邊在口中喃喃地對大家打招呼,一邊對前輩們行禮。但是他軍服的胸前口袋中卻隱約露出了才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治,這幅景象連一向敢大聲說話的卡爾先中將也為之大驚失色。注意到他驚愕眼光的新任總參謀長,像是有意安撫對方的掛慮似地,悠悠地露出了笑容。

  “啊,請不要在意。不管經過多久的時間,只要用熱氣熱一下,麵包還是很可口的。”

  卡爾先覺得他的論點完全離了譜,不過,此時此地他也不想再多加追究,遂把目光又轉回主持會議的比克古身上。

  結論很快就出來了──在費沙回廊的出口,從正面向侵略軍挑戰是非常不利的,唯有靜待敵人的行動線和補給線達到界限,再從側背混亂其指揮系統、通訊、補給,然後逼其撤退。這種作戰方式就誠如帝國軍首腦部所預測的一樣,但是就基本戰略而言,事實上,除此之外就別無它法了。目前同盟軍沒有多餘的能力在短時間內于費沙回廊的出口部署龐大的兵力。

  “把駐守伊謝爾倫要塞的楊威利提督叫回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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