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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萊因哈特微微改變了蒼冰色眼眸的方向問道,帝國軍中最年少的上將輕輕地行了個禮。

  “下官也贊同米達麥亞提督的看法,不過,同盟軍的作戰行動或許沒辦法做到一絲不苟。”

  “因為到處都有那些主張‘看到敵人而不作戰是種懦弱行為’的短視低能者吧?”

  萊因哈特無情地訕笑著架空的敵將。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有利了。只要把他們牽制住,逼他們打一場沒有戰略目的的消耗戰,雖然沒什麼意思,不過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可是這種打法太沒意思了。”

  喃喃自語的萊因哈特,表情若換成別人,在旁人眼中一定顯得極不禮貌吧?但就因為他是一個曾經在亞斯提星域中殲滅兩倍多的敵人,在亞姆立劄星域中使兵力達二千萬的自由行星同盟軍遭受空前潰敗的戰爭天才,所以才被默許有這樣的說話態度。萊因哈特憎惡無能的敵人如同他討厭無能的同志一樣,甚至更甚。

  “真希望敵人會採取有秩序的行動──”

  丟下這句話,萊因哈特就離開米達麥亞兩人的面前朝別的談笑圈走去。

  萊因哈特的秘書官──瑪林道夫伯爵的千金──希爾德正以冰冷的蘋果汁冷卻自己因喝酒所引起的醉意。這時,喝光了酒前來放置空酒杯的特奈傑中將以興奮的語氣對兼具美貌與智慧的伯爵小姐說:

  “瑪林道夫小姐,後世的歷史學家們一定會很羡慕我們吧?他們一定也很希望能親身參加這個宴會,成為歷史的證人──”

  昂然的自負洋溢在這位青年的臉上,特奈傑中將尋求贊同似的凝視著希爾德。希爾德嘴上虛應著,內心卻頗不以為然。她並不認為特奈傑無能,但是,對於他的言行舉止太過唯萊因哈特馬首是瞻一事卻有些微的不安及無可奈何的苦笑。萊因哈特是個天才沒錯,但是,天才未必適合作為學習及模仿的對象。若真要學習,繆拉及瓦列的堅實及強韌才值得效法,但是特奈傑似乎為萊因哈特那獨一無二的華麗光彩所惑。

  新的年度後很快地經過了兩個小時,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把酒杯放在一張桌子上,以律動的步伐走到年輕的主君面前。

  “閣下,下官先行告退──”

  米達麥亞敬了一個禮。萊因哈特輕輕地舉起一隻手回答。

  “祝你勝利,我們就在海尼森再會了。”

  面對萊因哈特那無懼的微笑,“疾風之狼”也以同樣的表情回應,之後,米達麥亞又敬了一個禮,那裹著黑色和銀色制服的身軀就在吊燈燦爛的光輝下走向外面。德洛伊傑、布羅、拜耶爾藍、辛查等麾下的將領們也跟在素有勇將之譽的上司後面相繼退下了。接著,奈特哈爾·繆拉也站到年輕的主君面前,行完了禮之後便率領著部下們離開會場。

  出席者走了三成之後,現場活潑的談笑彷佛吹動樹梢的風戛然而止似的沉靜了下來。萊因哈特也在結束了和幾位重要的提督們禮貌上的交談之後,坐在一張放在大廳一角的椅子上,交迭起他的一雙長腿。

  在這一瞬間,強風似的感情旋風橫掃過萊因哈特的心靈平原。在激烈壯大的征服戰役之前,那顆昂揚的心快速地收縮,映在視野中的景致也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他感到不安,這種心靈的悸動恐怕不是能說與人知的,也不是別人所能瞭解的。萊因哈特想的是──當佔領了費沙,征服了自由行星同盟,成為全宇宙的霸者之後,自己是不是能夠耐得住沒有敵人的日子?

  當萊因哈特出生時,帝國和同盟之間的戰火已經持續了一三〇年,長達一一四萬個小時了。只有戰爭讓萊因哈特有踏實感。對他來說,和平只是一片薄薄的,夾在戰爭這種厚土司中間的火腿片而已。然而在萊因哈特打倒了所有的敵人,統一了宇宙,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之後,他也失去了能讓他充分發揮智慧和勇氣以一決雌雄的對手。

  這個為作戰、勝利、征服而活的金髮年輕人似乎必須要為忍耐自己一手所建造而成的和平重擔及無聊做準備了。

  可是──萊因哈特突然苦笑著。他發現自己想得太早了。下一次的戰役未必是他獲勝,或許悲愴的哀歌會是為他而演奏的。連戰皆捷,卻在最後一仗中吃敗仗而從絢爛的舞臺上跌落下來的野心家畢竟不在少數,他必須平安地度過尚未結束的今天,把目光投向明天,絕不能重蹈那些人的覆轍。從那一天、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不是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了──

  淩晨四點,宴會解散了,每個人都為了完成征服之旅,分別回自己的宿舍做準備。這個時候,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的艦隊已經起飛向尚未天明的夜空,並且陸陸續續從費沙的中央宇宙港出發。“疾風之狼”今年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為後來的大軍保住費沙回廊的同盟一方的出口。

  Ⅱ

  一方希望能征服彼方,但是另一方卻不願被征服。

  打從心底裡高興並熱切地迎接宇宙曆七九九年到來的自由行星同盟的高級軍官,雖不至於完全沒有,但是想必也寥寥無幾吧!大部分的人都被捲入恐慌來臨之前的混亂漩渦中,連新年度來到的那一瞬間都無法去確認。帝國軍以武力佔領費沙的消息,一度曾受管制而沒有宣揚開來,但是,現在則如同被網住的猛獸撕開了神秘的面紗,朝人們猛撲而來,以可怕的洪流姿態占滿了同盟的情報系統。當政府各首腦部門的人員在被厚實的牆壁阻隔著的會議室中鐵青著臉,開始就解除報導管制時安撫民眾的措施進行協議之時,離他們的會議桌不到一公里遠的街角,一些從費沙方面搭乘宇宙船回來的人們已聲嘶力竭地渲染危機的到來。

  在有效的防禦方法尚未被找到之前,堤防就潰決了,歇斯底里和恐慌的濁流吞噬了整個同盟領土。勉勉強強可以挽救同盟政府威信的便是在報導管制期間,還沒有一個高官企圖循私讓自己和家人逃亡。可是人們的看法是,如果有明確的消息確認安全之處的所在,那麼,那些官員們就未必會如此忠貞了。看來,現在同盟政府即使在道德方面有好的表現,也挽回不了因為當事者的無能所失去的市民對政府的信賴了。

  而市民們則是把感情的宣洩口指向政府當局,他們似乎也不想指向其他地方。“想想辦法呀!”情緒激動的市民們一邊要求政府拿出對策,隨即又加上諸如“無能”、“薪水小偷”之類的辱駡。

  當時的同盟政府正是在“華麗的詭辯家”優布·特留尼西特最高評議會議長的領導之下,他正值政治家的生涯中堪稱少壯派的時期,有著優雅的外表和一帆風順的經歷,在以女性為中心的選民中頗有人緣,同時他又以軍需產業為背景,政治資本傲視群雄。即使遭遇到救國軍事委員會那種致命傷般的武裝政變也沒有傷到他一絲一毫。市民們都期待著他有足以與其辯才相匹配的指導能力。而當光憑口頭辯才無法解決的狀況到來時,他卻直接或間接地從他“摯愛的市民們”面前消失了,他只透過政府發言人表達了“痛切感受責任之重”,連他所在之地也模棱兩可,這些事情更加深了市民們的疑惑。市民們懷疑,像優布·特留尼西特這種人是不是就是自古典文明時代就存在的,光靠一張利嘴吃人的煽動政治家?事實上根本沒什麼能力去處理緊急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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