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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只是換個好聽的說法罷了!把癌症稱為感冒的話,癌症就會變成感冒了嗎?把獅子叫成老鼠的話,即使被咬了也就死不了嗎?”

  馬利涅斯克沒有回答,但心裡覺得他的比喻太極端了。

  “那傢伙早把我在小時候和楊威利是好朋友的事都查清楚了,這可一點也不有趣!乾脆我把這一切都告訴楊好了!”

  “可是,這樣不太妥當吧?”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並不是你當了情報員就沒事了,背後還有一雙監視的眼睛啊!監視和制裁的眼睛!”

  “……”

  “喂,把事情經過說清楚吧。”

  馬利涅斯克攪拌著咖啡,一股強烈的酸味撲鼻而來,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便宜貨。他花了兩倍于高尼夫的時間,一面喝著咖啡,一面聆聽事情經過。

  “的確!不過,請恕我直言,船長,你根本沒有必要在自治領主閣下的面前提起楊威利的名字啊,當然即使船長不提,領主那邊也會提出此事的。”

  “我知道!真是禍從口出啊!以後要謹言慎行一些才是!”

  高尼夫心裡頗不是滋味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但儘管如此,他也無法視魯賓斯基的命令為正常,進而接受它。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枷鎖卻如影隨形,無時不在,在他的感受中,伴隨而來的不悅,比無錢可賺更痛苦。

  如果說像波利斯·高尼夫這種人還有存在價值的話,那便是他那獨立不羈的自由身分。但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卻將他唯一值得自豪之處輕易地踩在腳底下。而且連最惡劣的差事,他也以故施恩惠的方式強迫高尼夫接受!

  擁有權力的人似乎認為將市民置於權力機構當中是其特權。即使是魯賓斯基,也無法擺脫這種錯覺。

  “那麼我們有時候是不是也把這種錯覺當成是真實的比較好?”高尼夫露出苦澀的笑容。

  馬利涅斯克若有所思似地看著年輕的船長,並提起平底壺。

  “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

  Ⅱ

  進入八月以後,楊威利到達巴拉特星域的外緣地帶,隨即展開艦隊佈置,伺機進攻海尼森。

  這裡距離海尼森六光時,約六十五億公里,對於在星際之間航行的宇宙艦隊而言,只是咫尺之隔罷了。

  楊進入這個區域,不但具有軍事上的意義,更包含了重大的政治意義。

  占領海尼森的軍事革命會議,連在巴拉特星域都無法發揮指揮實效,其政治勢力不過是一般行星水準而已。第十一艦隊的戰敗導致他們喪失宇宙空間的作戰能力,由於這個緣故,軍事革命會議的全面敗北,政變的失敗,以及恢復同盟憲章和法律秩序都只是時間的問題──此次行動正是把以上的種種誇示在同盟全體軍民的面前。

  效果驚人!當然是由於楊的聲譽──他本人所謂的虛名──使這效果大幅提升的,因此,本來還在評議會政府和政變派之間搖擺不定的人,都陸陸續續舉起鮮明的旗幟,投靠到楊這一邊。此外,從各個行星的警備隊,駐留地方的巡邏艦隊、退役的官兵,到有志參加義勇隊的人民也都紛紛加入楊的行列。

  從一開始,義勇隊的編組工作就進行得頗不順利。因為楊不喜歡把人民捲入戰爭,而且老實說,他也不信任那些想參加戰爭百姓的精神狀態,不過,無可否認的是,他們的參戰意願是出自于自發性的。他們甚至搬出同盟憲章中的“抵抗權”──“人民對不正當的權力有抵抗的權利”來應付這位固執的青年司令官。

  因此,楊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下令義勇軍的參加資格必須有年齡限制,凡未滿十八歲及超過六十五歲的人均不得參加,但是,許多怎麼看年紀都超過八十歲的老人,卻堅稱自己才五十五歲;另外,有一個十七歲的志願者看到了尤里安,以“怎麼看都不像比自己大”為理由跟辦理軍官抗辯,辦事官只得說:

  “這種事可不輕鬆哦!”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聽在耳裡,為之苦笑。

  令楊欣慰的是,引退還鄉的前統合作戰本部長西德尼·席特列元帥發表聲明支持己方。楊在軍官學校就讀時,他是當時的校長,楊非常尊敬他,但同時也覺得他是個不好應付的人。有了他的公開表態支持,便不致於與他為敵,這就令人相當高興了!其實,單是和格林希爾上將為敵就已讓他受夠了。

  以前曾與軍事革命會議互通聲氣的人有許多也加了。“廣場屠殺”事件傳開後,他們便開始大加撻伐政變派,抨擊聲浪高漲入雲。

  耿直不阿的姆萊參謀長等人嚴厲地指責他們的變節及牆頭草作風。楊卻有另一番說法:

  “只要是人,都有謀求自身安全的權利。以我而言,如果責任可以更輕一點的話,我也會選擇有利的一方,更何況他人?”

  反觀歷史,動亂時代的人們無一不是如此。不這樣做的話,就無法活下去;若具有判斷狀況的能力和彈性的表現,就不會遭致非難。反倒是那些一意堅持信念的傢伙,往往容易對他人或社會造成傷害。

  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廢除民主共和制,自封為銀河帝國皇帝,屠殺了四十億反對專制政治的人民,他那強烈的信念無人能及!現在佔據海尼森的政變派一干人等,也是發自信念,而採取行動的吧!

  人類的歷史上,沒有所謂的“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的鬥爭,有的只是主觀的善與主觀的善之間的爭鬥,正義的信念與正義的信念彼此相克罷了!甚至在單方面的侵略戰爭中,發動侵略的一方也認為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戰爭因而永無止息,只要人類一天還相信著有所謂的神及正義,世界也將永無寧日!

  談到信念,楊只要一聽到“必勝的信念”云云時,便全身起雞皮疙瘩。

  “如果擁有必勝信念就能獲得勝利的話,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輕鬆的事了!因為誰都想要獲得勝利呀!”

  楊這樣認為,在他的觀念中,信念不過是強烈的願望而已,毫無客觀的根據可言。信念愈強,視野就愈小,也愈無法正確的判斷或分析。大致地說,信念是一個可恥的名詞,只要放在字典上就夠了,不是用嘴來說的。

  “這種說法的本身就是閣下的‘信念’哩!”

  尤里安等人故意挑他的語病。

  本來打算回嘴,但少年心中已經明白楊所要說的是什麼了。

  儘管如此,在同盟歷史上首度發動武力攻擊以建國之父海尼森為名的行星的人,並不是帝國的人。

  “沒想到竟是這個楊威利啊!”

  楊靜靜地對尤里安露出笑容,他現在也只能笑了。秉持著堅守民主政治的信念,他毫不猶豫地忍淚攻擊故鄉──這種悲壯的美感,楊無福消受。取代拙劣的安慰,尤里安答道:

  “至於攻擊銀河帝國首都的任務,請等到我足以擔此重任時再做吧!我會儘快督促自己的!”

  “奧丁嗎?那兒就交給你了!我對付海尼森就已經夠了,希望能早日引退,過著嚮往已久的退休生活。”

  “啊!那麼我可以做軍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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