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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潔西嘉盯著墨罕得斯;他一直保持著沉默,無畏地站著。他似乎準備接受降臨到他身上的任何判決,並不在乎判決本身是什麼。墨罕得斯是那種她的公爵遇到麻煩時願意依靠的人:一個自信、果敢的人,能承受任何結果,甚至是死亡,卻不輕易背叛自己的命運。但是,他為什麼要選擇走這條路呢?

  “你為什麼要特意唱那些歌詞呢?”潔西嘉問他。

  他抬起頭,清清楚楚地說:“我聽說亞崔迪家族非常開明,值得尊敬。我只想做個測試,看能不能待在你們身邊,為你們效勞。這樣一來,我也有時間去調查到底是誰搶劫了我,我要以我的方式和他們算帳。”

  “他膽敢試探我們!”阿麗亞嘟囔著說。

  “為什麼不呢?”潔西嘉問道。

  她朝下麵的行吟詩人笑了笑,以示善意。他來這個大廳的原因只是找尋機會,讓他能夠踏上新的旅程,經歷宇宙中的另一段歷程。潔西嘉禁不住想把他留下來作為自己的隨從,但是阿麗亞的反應說明,勇敢的墨罕得斯會面臨厄運。還有就是人們的猜疑和預期──讓一個勇敢英俊的行吟詩人留下來為自己服務,就像她留下葛尼·哈萊克一樣。最好還是讓墨罕得斯走自己的路吧,儘管把這麼好的一個人送給法拉肯讓她很不舒服。

  “他可以去法拉肯那兒,”潔西嘉說道,“他拿到了路費。讓他的舌頭刺出柯瑞諾家族的血,看他之後還能不能活下來。”

  阿麗亞先是惡狠狠地瞪著地板,然後擠出一絲遲到的微笑。“潔西嘉夫人的智慧至高無上。”她說道,揮了揮手,讓墨罕得斯離開。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潔西嘉想。但是,阿麗亞的態度表明,更困難的測試還在後頭。

  另一個陳情者被帶了上來。

  潔西嘉觀察著女兒的反應,一陣疑雲湧上心頭。從雙胞胎那兒學來的東西在這兒可以派上用場了。儘管阿麗亞成了惡靈,但她仍然是個出生前就有記憶的人。她瞭解母親就像瞭解自己一樣清楚。阿麗亞顯然不可能在行吟詩人這件事上錯誤判斷母親該有的反應。為什麼阿麗亞還要上演這麼一齣戲?為了讓我分心?

  沒有時間去深思了。第二個陳情者已經在王座下方站好,他的代陳者站在他身旁。

  這回的陳情者是個弗瑞曼人,一位老者,沙漠中的曝曬在他臉上留下了印記。他個子不高,卻有著瘦長的身軀,通常穿在蒸餾服外頭的長袍令他看上去有某種威嚴。長袍很配他的瘦長臉和鷹鉤鼻,一雙純藍的眼睛中目光流動。他沒有穿蒸餾服,看上去似乎不太習慣。寬闊的大廳對他來說就像危險的野外,不停地從他體內奪取寶貴的水份。在半敞開的兜帽底下,他戴著象徵著耐布的凱非亞節。

  “我是甘地·艾爾─法利,”他說道,一隻腳踏上通向王座的臺階,以此將他的身份與底下那些烏合之眾區分開來,“我是穆哈迪敢死隊成員之一,我來這裡是為了沙漠。”

  阿麗亞微微挺了挺身,不經意間暴露了她的內心。艾爾─法利的名字曾經出現在要求潔西嘉加入國務會議的聯名申請上。

  為了沙漠!潔西嘉想著。

  甘地·艾爾─法利剛才搶在他的代陳者說話之前開口。以這個正式的弗瑞曼短語,他讓人們明白他要說的和整個沙丘有關,而且是以一種權威的口氣說出這個短語,只有曾經跟隨穆哈迪出生入死的人才有這種權威。潔西嘉懷疑甘地·艾爾─法利想說的和賈維德以及首席代陳者原以為的祈求內容不一樣。她的猜測很快就被證實了。一個教會官員從大廳後方沖了過來,揮舞著黑色的祈求布。

  “夫人!”官員叫道,“不要聽這個人的!他偽造了──”

  潔西嘉看著教士向她們跑來,眼角余光發現阿麗亞比出了古老的亞崔迪戰鬥手語:“行動!”潔西嘉無法判斷手勢是向誰做出的,但還是本能地向左猛地一倒,帶著王座一起倒地,接觸到地面時翻了個身,甩開王座。站起身時,她聽到了刺耳的彈射槍聲……緊接著又是一槍。但第一聲槍響時她做出了反應,同時覺得有東西扯了一下她的右衣袖。她向台下的陳情者和朝臣們撲了過去。但她發現,阿麗亞卻沒有動。

  淹沒在人群中後,潔西嘉停了下來。

  她看到甘地·艾爾─法利已躲到了高臺一側,代陳者卻仍然呆立在原來的地方。

  和所有伏擊一樣,整個過程剎那間就結束了,但是大廳裡所有的人都做出了在意外發生時該有的動作,只有阿麗亞和代陳者就那麼傻愣愣地呆在那兒。

  潔西嘉發現大廳中央一陣騷動。她擠開人群,看到四個陳情者緊抓著那個教會官員。黑色的祈求布躺在他腳底下,布的褶皺中露出了一把彈射槍。

  艾爾─法利匆匆越過潔西嘉,將教士和手槍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接著,這個弗瑞曼人發出一聲怒吼,拳頭從腰間伸出,一掌戳出。由於憤怒,左手的手指繃得筆直。他擊中了教士的喉嚨,教士倒了下來,喉嚨裡發出絲絲的聲音。然後,憤怒的老耐布將目光對準高臺,沒有向他攻擊的對象看上第二眼。

  “Dalal-il'an-nubuwwa!”艾爾─法利叫道,將兩隻手掌放在前額上,隨後放下雙手,“薩拉夫①不想讓我閉嘴!就算我不殺死這些干涉我說話的人,其他人也會幹掉他們。”

  ①薩拉夫:弗瑞曼人天父的名字,見下文。

  他還以為他是目標呢,潔西嘉意識到。她向下看了看衣袖,手指伸進彈射槍留下的光滑的彈洞。毫無疑問,是下過毒的。

  陳情者們扔下了教士。他在地上抽搐著,喉骨碎裂,瀕臨死亡。潔西嘉向站在她左方的一對嚇壞了的朝臣一揮手,說道:“讓那個人活下來,我有話要問他。如果他死了,你們也活不了!”他們猶豫地向高臺方向望瞭望,她對著他們用起了魔音大法,“快去!”

  這對傢伙開始行動了。

  潔西嘉迅速來到艾爾─法利身邊,輕輕捅了他一下。“你是個傻子,耐布!他們要對付的是我,不是你!”他們身邊有幾個人聽到了。震驚之中,艾爾─法利朝臺上看了一眼。一張王座翻倒在地,阿麗亞仍然端坐在另一張上。隨後,他的臉色稍稍一變,但變化極其細微,沒經驗的人是發現不了的──他明白了。

  “敢死隊員,”潔西嘉說道,提醒他對她的家族曾經做出承諾,“我們在苦難中學會了如何背靠背。”

  “相信我,夫人。”他馬上理解了她話中的含義。

  潔西嘉只聽身後傳出一陣窒息的聲音,她一轉身,同時感到艾爾─法利立刻移動到了她的後方,和她背靠背站著。一個女人,穿著住在城市的弗瑞曼女人的俗麗服飾,從躺在地下的教士身旁直起身來。那兩個朝臣不知道去了哪兒。那個女人看都沒看潔西嘉夫人一眼,反而以一種古老的哭腔開始哀慟──呼喚著亡者蒸餾師,讓他們前來採集屍體的水份並注入部落的蓄水池。聲音與她的穿著大相徑庭,令眾人悚然而驚。潔西嘉當即明白了,都市婦女的衣著只是一種偽裝。這個身著輕佻服裝的女人殺了教士,好讓他永遠保持沉默。

  她為什麼這麼做?潔西嘉思索著。她滿可以等著那個人慢慢窒息而死。但她卻選擇了魚死網破的一擊,說明她心中懷著極大的恐懼。

  阿麗亞朝前挪了挪,坐在王座的前半邊,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切。一個穿著阿麗亞衛兵服飾的瘦女人闊步走過潔西嘉,在屍體前彎下腰,隨後又挺直了身子,望著高臺方向。“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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