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31)_法蘭克·赫伯特

三一

　　“為什麼我們不能給香料機車裝上遮罩場呢？”保羅問。

　　“根據艾德荷的報告，”哈瓦特答道，“在沙漠上安裝遮罩場是很危險的。即使個人使用的小遮罩場都會招來方圓數百米內的沙蟲。看樣子，遮罩場會使沙蟲狂性大發。關於這一點，弗瑞曼人警告過我們。沒有理由對此表示懷疑。艾德荷在弗瑞曼人穴地裡也沒有發現任何遮罩場設備的蹤跡。”

　　“一點都沒有？”保羅問。

　　“讓數千人對這種設備緘口不言，這是相當困難的。”哈瓦特說，“艾德荷可以到弗瑞曼人穴地的各個地方隨意走動。他沒有看見遮罩場，也沒發現任何使用過遮罩場的跡象。”

　　“真讓人猜不透。”公爵說。

　　“但哈肯尼人卻在這裡使用了大量的遮罩場設施，”哈瓦特說，“他們在每個駐軍所在地都設有維修倉庫，而他們的帳目也顯示出更換遮罩場及其零配件的巨額花銷。”

　　“會不會是因為弗瑞曼人有某種方法可以使遮罩場失靈？”保羅問。

　　“不太像。”哈瓦特回答說，“理論上有這種可能，當然，只要有一個作用面積極大的靜電反相裝置，就能破壞遮罩場。但從沒有誰做過這樣的實驗。”

　　“如果弗瑞曼人真的有這種設備，我們肯定早就聽說了。”哈萊克說，“私販們與弗瑞曼人有密切聯繫，如果這種設備真的存在，他們早就弄到手了，而且早就把它賣到其他星球上了。”

　　“我不喜歡讓如此重要的問題懸而未決。”萊托說，“瑟菲，我希望你把它列為首要任務，儘快找到答案。”

　　“我們已經開始打探了，老爺，”哈瓦特清清嗓子說，“對了……艾德荷確實說過一件事，他說弗瑞曼人對遮罩場的態度一目了然，他說他們覺得遮罩場這種東西很可笑。”

　　公爵皺起眉頭，“我們正在討論的是開採香料的設備。”

　　哈瓦特朝投影儀旁的助手做了個手勢。

　　龐大的香料機車被一個帶機翼的裝置取代了，那個裝置同樣很龐大，相比之下，它周圍的人簡直成了侏儒。“這是一架運輸機，”哈瓦特說，“基本上就是一架大型撲翼機，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將香料機車送到香料儲量豐富的沙漠地帶、沙蟲出現時再把機車撤出來。沙蟲無處不在。開採香料就是一系列的出出進進，儘量多跑幾趟。”

　　“這倒很符合哈肯尼人的道德觀。”公爵說。

　　全場哄堂大笑。

　　投影儀又投下一架撲翼機的圖像，取代了原先的運輸機。

　　“這是傳統的撲翼機，”哈瓦特說，“運輸機主要的改動是增大了航程，此外還增加了防沙的密封裝置。三十艘運輸機中大約只有一艘裝有遮罩場，也許是為了減輕重量、增大航程，這才放棄了遮罩場發生器。”

　　“如此忽視遮罩場，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公爵喃喃地說，他心想：難道這就是哈肯尼人的秘密？這是否意味著，如果事態的發展對我們不利，我們乘著帶遮罩場的護衛艦，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他猛地搖搖頭，想甩掉這種念頭。他說：“讓我們進行工作評估吧。我們能有多少利潤？”

　　哈瓦特翻了兩頁筆記說：“在估算了維修和可運行設備的花銷後，我們已經初步算出了運行成本。為了保證盈餘的準確度，計算還考慮了折舊因素。”哈瓦特閉上眼睛，進入門塔特的半入定狀態，然後接著說，“在哈肯尼統治時期，維護費與薪金開支控制在十四％以內。至於我們，開始階段，如果能把這個比例控制在三十％的話，我們就已經算是夠走運的了。考慮到追加成本和其他可能出現的因素，包括宇聯公司的提成和軍事支出，我們的利潤率會降低到六％∫七％。這種情況將一直持續到我們將陳舊的設備更新換代，這樣利潤才能回升到十二％∫十五％的正常水準。”他睜開雙眼，“除非老爺願意採用哈肯尼人的做法。”

　　“我們的目的是建立一個永久性的行星規模的基地，”公爵說，“所以必須努力使這裡的大多數人安居樂業──尤其是弗瑞曼人。”

　　“對，弗瑞曼人是關鍵中的關鍵。”哈瓦特附和說。

　　“我們在卡拉丹之所以能保持絕對優勢，”公爵接著說，“靠的是海軍和空軍。在這兒，我們也要發展出某種優勢，就叫它沙漠軍吧。這裡面也許可以包括空軍，也可能沒有。我請你們注意一個問題，本地撲翼機大多缺乏遮罩場的保護，這裡面似乎另有文章。”他搖搖頭，接著又說，“哈肯尼人雇用外星專業人才，把他們放到關鍵崗位上，以此提高產量和利潤。但我們不敢，每一批新人裡都會有不少奸細。”

　　“那麼，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咱們的利潤和產量都會很低。”哈瓦特說，“最初兩季的產量可能要比哈肯尼人低三分之一。”

　　“正是如此，”公爵說，“正如我們所預料的。我們必須加快與弗瑞曼人的談判。在宇聯公司第一次審計工作開始之前，我希望得到整整五個弗瑞曼軍團。”

　　“時間太緊了，閣下。”哈瓦特說。

　　“但大家知道得很清楚，我們本來就沒有多少時間。只要一有機會，偽裝成哈肯尼人的薩督卡軍團就會出現在這個星球上。瑟菲，你估計他們會運來多少人？”

　　“了不起四五個軍團，不會再多了。宇航公會收的運費相當昂貴。”

　　“那麼，五個弗瑞曼人軍團再加上我們自己的軍隊，應該足以應付了。我們只要弄些薩督卡俘虜在立法會上亮亮相，形勢就能大有改觀。至於香料開採的利潤，那倒無關緊要。”

　　“我們會盡力的，閣下。”

　　保羅看了看父親，又回頭看著哈瓦特，突然注意到這位門塔特畢竟已經上了年紀，意識到這位老人已是亞崔迪家族的三朝元老。混濁的棕色眼睛，飽經風霜、滿是皺紋的臉頰，駝下來的雙肩，薄薄的嘴唇上還沾著服用沙佛汁①留下的青紫色殘漬──這一切都顯示出他已經老了。

　　①沙佛是艾卡茲星上的一種植物，從其根部提取出來的液體具有極高的能量，服用後可以提高腦力。長期服用的人嘴唇和口腔內部都會染上深紅色的斑點。

　　這麼重大的責任，卻要壓在一個老人身上。保羅想。

　　“我們正進行著一場刺客戰爭①，”公爵說，“但現在戰爭還沒達到高潮。瑟菲，哈肯尼人留下的暗殺組織情況如何？”

　　①在立法會允許的範圍內展開的一種受限制的戰爭方式，其目的是減少受牽連的無辜者的傷亡。這種戰爭有嚴格規定，所刺殺的目標必須經過正式宣告，所使用的武器也受到了嚴格的限制。

　　“我們已經清理出了二百五十九名哈肯尼核心間諜，老爺，剩下的哈肯尼刺殺小組不會超過三個，可能一共也就一百人左右。”

　　“你們清理的這些哈肯尼人都是有產階級嗎？”公爵問。

　　“大多數生活富裕，老爺，屬於承包商階層。”

　　“我要你給他們每個人偽造一份效忠書，上面加上他們的簽名，”公爵說，“整理好，然後送給監察法官。我們要採取法律行動，證明他們的效忠是假的，然後沒收他們的財產，剝奪他們的一切權利，把他們全家驅逐出境，讓他們一無所有。注意，一定要分給皇室百分之十的好處。務必要讓全部行動合法化。”

　　瑟菲笑了，深紅色的嘴唇下露出染上了沙佛汁紅斑的牙，他說：“絕妙的一步棋，不愧是老謀深算啊，老爺。很慚愧我沒能先想到。”

　　哈萊克在對面皺起眉頭，滿臉詫異地瞪著保羅。其他人卻都在點頭微笑。

　　錯了，保羅想，這只會將敵人逼上絕路。他們投降卻得不到什麼好處，就會跟我們拚命。儘管在這種因為世仇而爆發的家族戰爭中，無論使出什麼手段來都不算過份，但這樣一步棋，就算可以給我們帶來勝利，最終還是會引著大家走向滅亡。

　　“‘我曾是異鄉異客。’⑴”哈萊克引述道。

　　⑴編按：舊約聖經出埃及記第二章第二十二節。

　　保羅盯著他，知道這句話引自《O.C.聖經》，心想：難道葛尼和我一樣，也不希望再搞那些不光明正大的手段了嗎？

　　公爵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回頭看著哈萊克說：“葛尼，你說服了多少沙漠工人留下來跟我們幹？”

　　“總共二百八十六人，閣下。我認為應該接受他們，這是我們的運氣。他們都是很有用的人。”

　　“就這麼點人嗎？”公爵不高興地撇撇嘴說，“好吧，傳達我的命令……”

　　門外一陣騷動，打斷了公爵的話。鄧肯·艾德荷穿過衛兵，沿著長桌疾步走到公爵身邊，俯身在他耳旁說了幾句什麼。

　　公爵朝他一揮手，說：“大聲講出來，鄧肯，在座的都是高級軍官，沒什麼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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