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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不過是個賣水的，夫人。您沒必要理會他們，這兒的水箱足足蓄存了五萬升水，總是滿滿的。”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您知道嗎，我在這兒甚至用不著穿蒸餾服。”她咯咯地笑著說，“不穿蒸餾服都不會死哎！” 　　潔西嘉有點猶豫，想問問這個弗瑞曼女人，從她那兒弄點有用的資訊。但恢復城堡的秩序似乎更緊迫。水在這兒是衡量財富多寡的主要標識，可她發覺自己仍未適應這種思維模式。 　　“我丈夫跟我講過你的名字，夏杜特。”潔西嘉說，“我記得‘夏杜特’這個詞是個非常古老的詞彙。” 　　“那您知道那些古文方言了？”梅帕絲問，眼裡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期待。 　　“方言是比·吉斯特的基礎課。”潔西嘉答道，“我懂荷坦尼方言、契科布薩語①以及所有的狩獵語言。” 　　①源自於古代的荷坦尼方言，是許多古代方言的大雜燴，為了保密又編入了代碼性質的語句。荷坦尼人曾經在第一次刺客戰爭中受雇成立了刺客團，契科布薩語主要就是由荷坦尼作戰密碼改編而來。 　　梅帕絲點點頭：“跟傳說的完全一樣。” 　　潔西嘉心想：我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但比·吉斯特之道深遠難測，這些話不受她的控制般脫口而出。 　　“我知道偉大神母①的暗黑力量②。”潔西嘉說。從梅帕絲的動作和表情中，潔西嘉明白了──她的一些小動作出賣了她。“Miseces prejia，”潔西嘉用契科布薩語說，“Andral t're pera！Trada cik buscakri miseces perakri──” 　　①宇宙之母。是有著女性面容的男性─中性─女性三位一體的神祇。在帝國範圍內，該神被多種宗教尊為最高神祇。 　　②其實是由比·吉斯特護使團傳播到原始文明社會中的迷信思想，以此加深那些土著對神的畏懼。 　　梅帕絲倒退一步，好像準備逃之夭夭。 　　“我知道很多事，”潔西嘉說，“我知道你生過孩子，失去了心愛的人，曾經擔驚受怕，到處躲藏，曾經對別人武力相向，而且還準備更多地使用暴力。是的，我知道很多事。” 　　梅帕絲低聲說：“我無意傷害別人，夫人。” 　　“你提到了傳說，想尋找答案。”潔西嘉說，“可是，小心你可能會找到的答案，因為這個答案裡蘊含著你無法控制的危險。我知道你有備而來，準備訴諸暴力，緊身胸衣裡還藏著武器。” 　　“夫人，我……” 　　“你確實有可能讓我血濺當場，儘管這種可能性不大。”潔西嘉說，“但是，這麼做所帶來的災難和毀滅是你無法想像的。要知道，有些事比死亡更可怕──尤其是對一個民族而言。” 　　“夫人！”梅帕絲哀求道，她幾乎要跪倒在地了，“如果您能證明您就是那個人，這件武器就會成為呈送給您的禮物。” 　　“而如果證明我不是的話，它就會成為結果我性命的兇器。” 　　潔西嘉說。她等待著，表面上似乎很放鬆，其實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這正是受過比·吉斯特訓練的人能在戰鬥中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原因所在。 　　現在就看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了。她想。 　　慢慢地，梅帕絲把手伸向衣領，取出一把藏在黑色刀鞘中的刀來，黑色的刀柄上留有深深的指槽。她一手拿著刀鞘，一手握刀柄，拔出一把乳白色刀鋒的刀，舉了起來。刀鋒雪亮，熠熠生輝。這把刀兩面開刃，和輕劍一樣，刀鋒長約二十釐米。 　　“您認識這東西嗎，夫人？”梅帕絲問。 　　這只可能是一樣東西，潔西嘉很清楚，它就是傳說中的阿拉吉斯嘯刃刀①。從來沒人能把這種刀帶離阿拉吉斯，所以她只在傳聞和隨意的閒聊中聽人說起過。 　　①是阿拉吉斯上弗瑞曼人的聖刀，由死去沙蟲的牙製成，有二十釐米長。制刀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固定刀”，一種是“不定刀”。不定刀需要時時貼近人體的磁場，否則就會迅速分解。而固定刀則可以收藏起來。 　　“這是嘯刃刀。”她說。 　　“提到它時言詞務須鄭重。”梅帕絲說，“您知道它意味著什麼嗎？” 　　潔西嘉想：這個問題暗藏殺機。這弗瑞曼女人要做我的傭人大概就是為了這個──為了問我這個問題。我的回答可能會使她當場動武，但也可能……會怎樣？她來是想問：這刀意味著什麼。她想從我身上找到答案。在契科布薩語中，她名字的意思是‘影子’。而刀，用契科布薩語來說就是‘死亡製造者’。她越來越按捺不住了，我必須立即回答。猶豫跟錯誤的答案一樣危險。 　　潔西嘉說：“那是製造者……” 　　“哎嗨──”梅帕絲嚎了起來，聲音聽上去既痛苦又興奮。她渾身劇烈顫抖著，刀刃也因此顫個不停，閃得屋裡一片刀光。 　　潔西嘉等待著，身體做好了搏鬥的準備。她本來想說的是“死亡製造者”，然後再加上那句古語。可現在，所有的感官都在警告她：不要按她的本意說下去。她受過最嚴格的訓練，能從肌肉最不引人注目的一絲輕顫中發現危險。 　　關鍵字就是……製造者。 　　製造者？製造者①。 　　①即阿拉吉斯的沙蟲。弗瑞曼人尊稱為“夏胡露”，又稱為“沙漠之長”、“永恆之父”、“沙漠老爺爺”。如果用特別的讀法讀出“夏胡露”這個詞，或用黑體字書寫時，它便特指弗瑞曼人信奉的家神。沙蟲的體型很大（曾有人在沙漠腹地見過長達四百多米的沙蟲），而且壽命極長，除非被同類吞噬，或被水淹死（對沙蟲來說，水是劇毒）。弗瑞曼人相信，阿拉吉斯的大多數沙都是沙蟲的活動造成的。在這裡，潔西嘉本來想說“死亡製造者”，誤打誤撞只說了“製造者”，而後者正是正確答案。 　　梅帕絲還舉著那把刀，彷佛要揮刀上前。 　　潔西嘉說：“你以為，我，一個知道偉大神母秘密的人，會不知道製造者嗎？” 　　梅帕絲放下了刀，“夫人，長期生活在預言中的人，一旦預言兌現，反而會震驚不已。” 　　潔西嘉想著那個預言。許多世紀以前，比·吉斯特的護使團在這兒播下了傳說的種子。如今，播種的人無疑早就死了，但目的卻終於達到了。那就是：為比·吉斯特未來某一天的某種需要，向這群人灌輸救世主的傳說。 　　是啊，這一天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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