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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們早就知道了有幾個家族與我們不和,另外一些是我們認為還算友好的。但目前我們那還不需要考慮他們,因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物:我們敬愛的帕迪沙皇帝陛下。”

  保羅突然感到嗓子發幹,他咽了一口唾液,說:“你能不能照會立法會,揭露──”

  “讓敵人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哪只手握刀嗎?啊,是的,保羅──我們現在已經看見刀了,可誰知道接下來這把刀會往哪兒挪?如果我們把這件事擺上立法會的檯面,那只會製造一場大亂。皇上會否認一切,誰又能跟他辯駁?我們贏得的只是一點時間,卻要冒天下大亂的風險。誰知道下一次襲擊來自何方?”

  “也許所有家族都開始囤積香料了。”

  “我們的敵人已經搶在我們前頭了,領先太多,來不及趕上了。”

  “皇上,”保羅說,“那就意味著薩督卡軍團。”

  “穿上哈肯尼人的軍服,假扮哈肯尼軍隊,這毫無疑問。”公爵說,“可士兵不管怎麼說還是皇上手下的那幫狂徒。”

  “弗瑞曼人怎麼才能幫我們對付薩督卡?”

  “哈瓦特給你講過薩魯撒·塞康達斯嗎?”

  “皇上的監獄行星?沒有。”

  “如果那不僅僅是顆監獄行星呢,保羅?關於薩督卡皇家軍團,有一個問題你從沒問過:他們從何而來?”

  “來自監獄行星?”

  “他們一定是有出處的。”

  “但皇上徵募的輔助部隊都是來自……”

  “正是為了讓我們相信:這些人也只不過是皇上徵募的兵員,只不過從小接受訓練、十分出色而已。只是在極偶然的場合,你才會聽人悄悄說起皇上手下那些軍事教官。不管怎樣,我們的文明社會卻依然保持著它微妙的平衡:一邊是大家族聯合會的軍事力量,另一方是薩督卡軍團及其徵募而來的輔助部隊。保羅,傭兵是傭兵,薩督卡是薩督卡,切莫將二者混為一談。”

  “但每份關於薩魯撒·塞康達斯的報告都說那裡是個活地獄。”

  “毋庸置疑。但如果想造就堅忍不拔、身強體壯、殘暴兇猛的士兵,你會為他們選擇一個什麼樣的訓練環境呢?”

  “可如何才能贏得這些人的忠誠呢?”

  “已經有不少行之有效的方法了:讓他們產生某種程度的優越感;身負秘密使命的神秘感;同舟共濟的團隊精神。這沒問題,在很多地方、很多時候都是這麼做的,都沒問題。”

  保羅點點頭,將注意力集中在父親臉上。他感到父親馬上就要說到重點了。

  “再說阿拉吉斯,”公爵說,“只要你走出城鎮和衛戍區,環境的惡劣程度與薩魯撒·塞康達斯不相上下。”

  保羅睜大了眼睛:“弗瑞曼人!”

  “我們在那兒有一支潛在的軍團,與薩督卡軍團一樣攻無不克、勇不可擋。這需要足夠的耐心才能收服他們,還需要足夠的財力才能把他們妥善地武裝起來。但是,弗瑞曼人就在那兒……香料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明知有陷阱還要往裡跳了吧。”

  “難道哈肯尼人不瞭解弗瑞曼人的潛力嗎?”

  “哈肯尼人看不起弗瑞曼人,以追殺弗瑞曼人取樂,甚至從來沒費心調查一下他們的人口。我們很清楚哈肯尼人對他行星采邑的人口政策──開支越少越好,別的不管。”

  公爵胸前鷹徽上的金屬繡線隨著他身體的移動而閃閃發光。“明白了嗎。”

  “我們目前正跟弗瑞曼人談判,對嗎?”保羅說。

  “我派遣了一個使團,由鄧肯·艾德荷領隊。”公爵說,“鄧肯是個驕傲、無情的人,但崇尚真理。我想,弗瑞曼人會欽佩他的。如果運氣好,他們會通過鄧肯評估我們。鄧肯,道德高尚的君子。”

  “鄧肯,道德高尚的君子,”保羅說,“葛尼,勇敢無畏的猛士。”

  “說得好。”公爵答道。

  保羅想:葛尼就是聖母所說的那種人,國家的棟樑──“……勇者之中最勇敢者。”

  “葛尼跟我說你今天在武器課上表現不錯。”公爵說。

  “他跟我可不是這麼說的。”

  公爵放聲大笑:“我猜葛尼是吝於表揚吧。他說你感覺敏銳──用他的話說,是懂得刀尖與刀刃的差別。”

  “葛尼說用刀尖殺人缺乏藝術氣息,應該用刀刃幹活。”

  “葛尼是個浪漫主義者。”公爵哼了一聲。跟自己的兒子討論殺人突然令他不安起來,“我倒寧願你永遠無需殺人……但如果一定要做,無論怎樣都行──刀尖或刀刃都無所謂。”他抬起頭望向天窗,雨還在嘩啦啦下著。

  保羅順著父親的視線望去,外面是漫天的滂沱大雨──阿拉吉斯上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番景象。他聯想到那片天空之後遙遠的太空。“宇航公會的太空飛船真的很大嗎?”保羅問。

  公爵看著他。“這是你第一次離開這顆行星。”他說,“是的,他們的飛船很大。這次航程時間很長,所以我們將乘坐大型運輸艦去。這種巨形運輸船①真是非常之大,只一個角落就可以容納我們所有的護衛艦②和運輸船──我們在這艘運輸船的載物清單上只占了很小一部份。”

  ①宇航公會運輸系統中最主要的大型貨運船。

  ②一種宇航飛船;是可以在行星上登陸,並可以作為一個整體起飛的最大型的太空飛船。

  “航行途中,我們不得離開我們的護衛艦,是這樣嗎?”

  “這是為了得到宇航公會的安全保障而付出的一部份代價。哈肯尼人的飛船也有可能跟我們乘同一艘船。不過這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哈肯尼人很清楚,犯不著為此危及他們的宇航特權。”

  “到時候,我要好好盯著我們護衛艦上的監視器,看能不能發現宇航公會的人。”

  “你找不到的。即使是他們的代理商都從來沒見過宇航公會的人。宇航公會對自己的隱私權就像對壟斷權一樣看重。千萬別做會影響我們宇航特權的事,保羅。”

  “你覺得他們躲起來會不會是因為他們已經變異了,長得不再像……人類?”

  “誰知道?”公爵聳聳肩道,“這個謎我們是不大可能解開的。我們還有更迫切的問題,其中之一就是──你。”

  “我?”

  “你母親希望由我來告訴你,兒子。唔,你知道嗎,你可能具有門塔特的天賦。”

  保羅瞪著父親,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道:“門塔特?我?可我……”

  “哈瓦特也認同她的觀點,兒子。真的。”

  “可我想,門塔特的訓練必須從嬰兒狀態就開始,而且不能將這一切透露給受訓者,因為這會影響早期……”保羅打住了,心念一動,種種往事閃電般出現在眼前,指向同一個結論,“我明白了。”他說。

  “對一個潛在的門塔特而言,”公爵說,“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自己接受過、正在接受的訓練究竟是什麼性質。從此以後,這樣的訓練再也不可能在他本人懵然無知的情況下灌輸給他。一個門塔特必須自己參與最後的抉擇:是繼續訓練還是放棄。有的人可以繼續,有的不能。只有潛在的門塔特本人才能肯定,他自己到底是不是這塊料。”

  保羅摸摸下巴,腦海裡閃過哈瓦特和母親曾經給予他的特別訓練:記憶術、意念集中法、如何控制肌肉、如何增強感官的靈敏度、學習語言、學會區分聲音的細微差別──現在,他對所有這一切都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認識。

  “兒子,有一天你會成為公爵。”父親說,“一個門塔特公爵是令人生畏的。你現在能決定嗎?……抑或是,再多些時間考慮考慮?”

  保羅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會繼續訓練的。”

  “是啊,令人生畏。”公爵低聲說。保羅看到父親臉上露出了驕傲的微笑,但這笑容卻令他的內心震動不已:公爵瘦削的臉龐看上去竟然像極了骷髏。保羅閉上眼睛,感到內心深處那可怕的使命感又蠢蠢欲動了。也許,成為門塔特就是那個可怕的使命吧。保羅想。

  但即使他竭力想這樣說服自己,他覺醒的內心意識卻並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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