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48)_托爾金

四八

　　可是，之前在他心中蘇醒的勇氣強到讓人無法抵抗：他不能就這樣捨棄朋友！他的決心開始動搖，雙手在口袋外掙扎著。在此同時，那只手臂依舊毫不留情地逼近。最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個翻身撲在同伴的身體上。他接著鼓起餘勇，一劍將那手臂齊腕砍斷，那柄利劍也跟著從劍柄處斷成兩半。墓穴中傳來一聲尖叫，詭異的光芒立刻消失。黑暗中傳來怒氣衝衝的咆哮聲。

　　佛羅多趴在梅裡身上，感覺他渾身冰涼。他突然回想起，在大霧起後就消失在他腦中的景象：那座山下的小屋，湯姆歡快的歌聲。他記起了湯姆教導他們的歌謠，他低聲顫抖著開口唱道：“呵！湯姆·龐巴迪！”這個名字似乎讓他的聲音變得更為有力：一股氣魄注入歌聲中，黑暗的墓穴彷佛回蕩著號角和低沉的鼓聲。

　　呵！湯姆·龐巴迪，湯姆·龐巴迪啦！
　　在水邊、在林中、在山上，在草旁和柳樹下，
　　如火焰、如烈日、如月亮，傾聽我們的呼喚！
　　快來，湯姆·龐巴迪，我們需要你的説明！

　　一切都沉寂下來，佛羅多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彷佛經過數小時之久的沉默之後，一個來自遠方卻無比清晰的聲音，穿越層層的阻隔，回應了他的呼喚：

　　老湯姆·龐巴迪是個快樂的傢伙；
　　他穿著淡藍的外套，黃色的靴子暖和和。
　　無人能抵擋他的意志，因湯姆是一切的主人；
　　他的曲調強而有力，雙腳疾快如神。

　　不遠處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隆聲，似乎有大量的土石崩落；一道刺眼的白光穿透進來，驅走了之前的幽暗綠光。就在佛羅多的腳前出現了一個如同大門一樣的圓形開口，一輪初升的太陽照在門口的湯姆身上，溫暖的陽光照在地板上，也照亮了佛羅多身邊三名哈比人的面孔。他們依舊動也不動，但臉上的病容卻已消退，這三人現在看起來彷佛只是陷入熟睡而已。

　　湯姆彎下腰，脫下帽子，鑽進這黑沉沉的石室中，一邊吟唱著：

　　快滾出去，老屍妖！消失在那陽光裡！
　　像是霧氣一般快散去，如同寒霜一樣隨風逝，
　　滾去那山后的荒涼地！
　　永遠不要回這邊！再也不要回墓裡！
　　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裡，隱身在無邊的黑暗中。
　　大門深閉永不開，直到海枯石爛時。

　　這首歌一唱完，墓穴不遠處就傳出一聲哀嚎，跟著整塊岩石垮了下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越拖越遠，漸漸消失在遠方，最後只剩下一片寂靜。

　　“來吧，好友佛羅多！”湯姆說：“我們趕快到外面乾淨的草地上吧！你得幫我把他們抱出去。”兩人一起把梅裡、皮聘和山姆抱了出去。佛羅多離開古墓時，回頭看了最後一眼，發現還有一隻被砍斷的手臂像蜘蛛一樣在地上亂爬。湯姆又走了回去，隨即從洞內傳來震耳的跺腳聲和撞擊聲，當他再度走出古墓時，手中抱著大把大把的珠寶，有金、銀、黃銅和青銅的工藝品，更有許多珠寶和項鍊之類的裝飾品。他爬上綠色的山丘，將這些東西一股腦兒丟在太陽下。

　　他站在那裡，手中拿著帽子，任晨風吹亂他的頭髮。他低頭看著三名躺在陽光下的哈比人，舉起右手，用清朗的聲音命令道：

　　醒來吧，快樂的小傢伙！聽我之命快醒來！
　　四肢百骸暖起來！冰冷的巨石已崩塌；
　　黑暗的大門已敞開，死者之手已砸斷。
　　夜中之夜已奔逃，前路阻礙連根拔！

　　佛羅多驚喜地發現朋友們動了動，揉著眼睛跳了起來。他們吃驚地看著四周，先是看著佛羅多，然後看著站在山頂不可一世的湯姆。最後，他們滿腹疑惑地看著自己穿著白色屍衣、披掛著許多純金珠寶的身體。

　　“這搞什麼鬼？”梅裡頭上的寶冠歪倒下來，遮住他的眼睛，然後他停下動作，神色一凜，閉上眼睛說，“啊，我記起來了！”他說：“卡恩督的敵人前來偷襲，我們被打的措手不及。啊！長矛穿過我的心臟！”他捧著胸口說：“不要！不要！”他隨即又張開眼，一臉困惑地說：“我剛剛說了什麼？是在作夢嗎？佛羅多，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以為我迷路了，”佛羅多說：“我現在不想談這個。我們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樣！未來比過去重要多了！”

　　“大人，你是說，我們要穿這樣的衣服考慮未來？”山姆問：“我的衣服呢？”他把身上的東西全都丟到地上去，一臉不爽地東張西望，似乎想要在附近找到哈比人慣穿的衣服和褲子。

　　“你們找不到原來的衣服了。”湯姆從山頂跳了下來，在陽光下繞著他們跳來跳去。不知情的旁觀者根本無法想像剛剛還是性命攸關的時刻，看著他眼中歡愉的光芒和無憂無慮的行動，之前殘留的恐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這是什麼意思？”皮聘看著他，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找不到呢？”

　　湯姆只是搖搖頭，說：“你們逃過了一劫。相對於這種劫難而言，衣服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損失。高興一點吧，快樂的朋友們，讓陽光溫暖你們的身心！把這些冰冷的衣服丟掉！湯姆去狩獵的時候，你們可以赤裸精光地到處跑！”

　　他吹著口哨，大呼小叫的溜下山丘。佛羅多注視著他興高彩烈地吹著口哨，蹦蹦跳跳地沿著河谷往南走。他的歌聲依舊隨風飄送回來：

　　嘿！就是現在哪！快來吧！你要去哪裡呀？
　　上上下下，遠遠近近，到底何處是你的目標啊？
　　耳聰鼻清，尾巴甩甩鄉巴佬，
　　穿著白襪的老胖子到處跑！

　　他邊跑邊唱，丟著帽子又用手接住，最後他的身影被山丘給遮擋住，但“嘿！就是現在哪！”的歌聲還是在荒野中迴響著，伴隨他的腳步往南方而去。

　　氣溫又再度回升了。哈比人照著湯姆說的，在草地上赤身裸體跑了一陣子。然後，他們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享受著溫暖陽光，又彷佛久病臥床的人突然間擺脫疾病的糾纏一樣滿心歡喜。

　　等到湯姆回來的時候，四個人全都覺得渾身是勁（肚子也跟著餓起來）。他的帽子一馬當先的從山丘下露出來，身後跟著六隻聽話的小馬；除了他們原先的五隻之外，又多了額外的一隻。那只很明顯就是歌曲裡的老胖鄉巴佬，和他們原先的馬匹比起來，它比較壯、比較胖，年紀也大多了。事實上，梅裡是其他五匹馬的主人，他從沒有替他們取過任何名字，而它們竟然乖乖聽著湯姆隨口取的名字排成一列。最後湯姆向所有人鞠躬說道：

　　“這就是各位的馬兒啦！”他說：“從某個角度來看，它們比你們這些愛亂跑的哈比人聰明多了，至少它們鼻子夠靈，知道哪些地方不該去。即使它們轉身逃跑，方向也是非常正確的。它們雖然很忠心，但古墓屍妖的威脅並不是它們能對付的，你們應該要原諒它們。你看，它們又馱著所有的行李回來啦！”

　　梅裡、山姆和皮聘從行李中拿出額外準備的衣物換上，很快就開始汗流浹背。因為他們被迫穿上事先準備的較厚冬衣。

　　“那匹老馬胖鄉巴佬是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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