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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他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然後,一語不發地轉過身,將帳棚和宴會的燦爛燈火拋在腦後,走向花園,三名夥伴跟著他走上小徑。他跳過花園盡頭一段比較低矮的籬笆,走上了草原,像是晚風一樣輕柔地遠離了鍾愛的家園。

  甘道夫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再會了,親愛的比爾博,下次再見!”他低聲說,隨即轉身進了屋子。

  佛羅多很快就跟著走進屋子,發現甘道夫坐在黑暗中沉思。“他走了嗎?”他問。

  “是的,”甘道夫回答:“他終於離開了。”

  “到今天傍晚為止,我一直都希望……我一直都以為這只是個玩笑。”佛羅多說:“但是,我內心知道他真的想要離開。事情越是認真,他越愛開玩笑,我真希望能夠早點回來送他走。”

  “我想,他還是比較喜歡自己悄悄地溜走,”甘道夫說:“別太擔心。他現在不會有危險的,他留了個包裹給你,就在那邊!”

  佛羅多從壁爐上拿下了信封,看了看,卻沒有立刻打開。

  “我想你會在裡面找到他的讓渡書和其他的文件,”巫師說:“你現在是袋底洞的主人了。對了,你在信封裡面應該還會找到一枚金戒指。”

  “戒指!”佛羅多吃驚地說。“他把那個留給我了?我不明白。算了,或許將來會有用吧。”

  “或許會或許不會,”甘道夫說:“如果我是你,我會盡可能不要碰它。不要洩密,好好保管它!我去睡覺了。”

  身為袋底洞的主人,痛苦的佛羅多必須一一和賓客道別。流言已經傳遍了全場,佛羅多只能回答:“明天一早,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在半夜的時候,馬車過來接送這些重要的人物。馬車一輛接一輛地離開,載滿了滿腹美食,卻還是疑竇滿腹的哈比人。園丁們過來整理場地,同時將遺留下的獨輪車推開。

  夜色終於褪去,太陽接著升起,大家都睡到很晚,晨光漸漸地消逝。工作人員開始井然有序地撤場,搬離桌椅和帳棚,以及湯匙、刀子、鍋碗瓢盆、油燈、喝剩的甜酒、麵包屑、忘記帶走的包包、手套和手帕,以及沒吃完的菜肴。然後來的是一群混亂無章的客人:巴金斯家、波芬家、博哲家和圖克家,以及其他住在附近的賓客。到了中午,連最貪睡的人都已經爬了起來;袋底洞門口聚集了一堆不請自來的人,不過,這也是意料中事。

  佛羅多正笑著站在門口,臉上露出疲倦擔心的表情。他歡迎所有的客人,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只有一種回答:“比爾博·巴金斯先生已經走了,就我所知,他永遠不會回來了!”有些客人被邀請進屋,因為比爾博留下些“口信”要給他們。

  在客廳裡面是堆積如山的包裹和各種各樣的雜物及傢俱,每個東西上面都有標籤,有幾個標籤是這樣寫的:

  一柄雨傘上標著‘給艾德拉·圖克,這把是給你自己用的。比爾博上。’艾德拉順手拿走了很多把沒標籤的傘。

  ‘給朵拉·巴金斯,紀念您那如雪片般的來函,愛你的比爾博上。’這標籤貼在一個大的廢紙簍上。朵拉是德羅哥的姊姊,也是比爾博和佛羅多在世的、最年長的女性親戚。她現年九十九歲,寫信忠告他人的這個嗜好已經持續了半世紀之久。

  ‘獻給米洛·布羅斯,希望能夠派得上用場,比·巴上。’這是標明在一支金筆和一罐墨水上。米洛最為人所知的特點就是從來不回信。

  ‘送給安潔麗卡,比爾博叔叔贈。’這是面圓形的哈哈鏡。她是巴金斯家的晚輩,一向覺得自己長得很美。

  ‘送給雨果·抱腹整理您的收藏品,匿名支持者上。’這是個空書櫃。雨果很愛借書,卻常常忘記還書這檔子事。

  ‘送給羅貝拉·塞克維爾巴金斯,這次是禮物!’標籤貼在一箱銀湯匙上。比爾博認為在他上次出去歷險的時候,她偷拿走了他很多的湯匙。羅貝拉自己也知道。當她一看到時,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在收下湯匙時還是沒有任何遲疑。

  這只是眾多禮物中的幾樣而已。比爾博的屋子經過他一輩子的累積,可說是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哈比人住的洞穴常常都會陷入同樣的窘境:互送生日禮物的習俗是罪魁禍首之一。當然,不是每個人送出來的禮物都是新的,也會有幾樣禮物總是四處漂泊,被人到處轉送。不過,比爾博總是留下舊禮物,送出新的禮物,他的房子經過這次清倉之後好不容易才空了一些。

  每個臨別禮物上面都有比爾博親手寫的標籤,幾乎都有些特殊的意義和玩笑在上頭。不過,大多數的禮物都是收禮者真正需要的東西。家境比較不好的哈比人,特別是住在袋邊路的人家,都獲得了非常實用的禮物。詹吉老爹收到了兩袋馬鈴薯、一把新鏟子、一件羊毛外套、一罐專治關節痛的藥膏;而一把年紀的羅力·烈酒鹿也大出意外地收到了十二瓶老酒廠的酒:這是夏爾南區特產、味道濃郁的紅酒,正好是比爾博的爸爸當年釀的,現在才終於完熟。羅力原諒了比爾博的突然離開,喝了一口酒之後更是大贊比爾博是個好人。

  還有更多的東西是留給佛羅多的。當然,最重要的財產像是繪畫、書籍、多得有點誇張的傢俱都留給佛羅多。特別的是,沒有任何的檔和資料提到了珠寶和金錢,比爾博沒有送出任何錢幣和珠寶。

  那天下午,佛羅多更是累得雪上加霜。竟然有謠言說整棟屋子裡面的東西都免費大贈送,一大堆不相干的人立刻湧來此地,趕也趕不走。標籤被撕下、弄混,導致許多人起了衝突;有些人甚至在客廳裡面就交換起東西來,其他人試圖摸走不屬於他們的小東西,或是任何沒有釘死在地上的東西,門口的道路完全被獨輪車和手推車給擋住了。

  在這一團混亂中,塞克維爾巴金斯一家人出現了。佛羅多已經先下去休息,將現場交給好友梅裡·烈酒鹿招呼。傲梭一來就大聲吵著要見佛羅多,梅裡有禮地鞠躬道:

  “他現在無法抽空,”他說:“他在休息。”

  “我看是躲起來了吧,”羅貝拉說:“管他在幹嘛,我們就是想要見他!去找他,告訴他,我們來了!”

  梅裡離開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讓他們有時間發現那箱臨別的禮物,這可沒讓他們的心情好過起來,最後梅裡終於帶他們去書房暫坐。佛羅多坐在書桌後,面前堆著許多的文件,他看起來的確無法抽空(至少在接見塞克維爾這家人的時候是這樣子的)。接著他站了起來,手摸著口袋中的某樣東西,不過,他說話的口氣還是相當客氣。

  塞克維爾家的人就沒這麼客氣了,他們一開始就提議用賤價收買很多沒標籤的珍貴物品。當佛羅多表明只有比爾博指定的物品才會送人時,他們又抱怨這一切都不公平,其中必定有詐。

  “我只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傲梭說:“就是你看起來似乎太過鎮定了些,我堅持要看讓渡書。”

  如果比爾博沒有收養佛羅多,傲梭就會成為他的繼承人。他仔細閱讀了轉讓書,不禁哼了哼。很遺憾地,讓渡書十分的完整且中規中矩(根據哈比人的習俗,除了字句的精准之外,還要有七名證人用紅墨水簽名)。

  “這次又落空了!”他對妻子說:“我們都等了六十年!就只有湯匙?胡扯!”他在佛羅多面前氣衝衝地彈了彈手指,忿忿地離開。羅貝拉可沒這麼容易擺平,一段時間之後,佛羅多踏出書房,看看事情進行得是否順利。他發現羅貝拉還在四處鬼頭鬼腦地刺探著,敲打著牆壁和牆角。他堅決護送她離開,同時還從她的雨傘中抄出了幾樣不小心掉進去的小東西(卻很值錢)。她漲紅著臉,彷佛準備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詛咒。但她轉過身卻只勉強擠出幾句:

  “年輕人,你會後悔的!你為什麼不跟著趕快離開?你不屬於這裡。你不是巴金斯家人,你——你是烈酒鹿家的怪人!”

  “梅裡,你聽到了嗎?我想她覺得這是個侮辱耶。”佛羅多猛地將門一關,對朋友說。

  “才怪,這是個讚美!”梅裡·烈酒鹿說:“所以我覺得你不適合。”

  然後他們開始在洞屋裡巡邏,抓出了三個年輕的哈比人(兩個波芬家,一個博哲家的小子),他們正在一間房間中的牆壁上打洞。佛羅多還和桑丘·傲腳(傲腳老伯的曾孫)起了些爭執,這傢伙在儲藏室裡面準備了一大堆工具,正想要開挖。比爾博的黃金傳說激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和興趣,因為,傳說中的黃金(神秘獲得的黃金,而不是偷搶來的)只要被人找到,就屬於那個人的,除非有人及時阻止對方的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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