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編年史3(71)

七一

　　“沒有其他的路嗎？”卡拉蒙問，陰沉地看著狹窄的入口。

　　費資本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記得──”

　　然後，“坦尼斯！快點！”清楚地從洞穴的另外一端傳出來。

　　“別又是死巷。我們要走這條路，”坦尼斯喃喃自語，“不管怎麼樣都別無選擇。”

　　大夥手腳並用地爬行，爬進了狹窄的入口。裡面的路並沒有變得更好走；他們還被迫要把自己縮成一團，在泥巴裡匍匐前進。肩膀寬大的卡拉蒙最痛苦，有一度坦尼斯還慎重考慮要把他留在後面。泰索何夫在洞口的另外一邊等他們，急迫地不停往洞穴裡看。“坦尼斯，我聽到了什麼，”他不停地說。“佛林特在大喊，就在前面。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這個地方了，坦尼斯！你不會相信的！”

　　但坦尼斯沒時間觀光，至少在每個人都安全穿過通道前不行。最後，花了全部人的力量，才終於把卡拉蒙給拉了出來。當他終於出現的時候，手臂和背上的皮膚都已經磨破皮流著血了。

　　“就是這裡了！”費資本說。“們到了。”

　　半精靈轉頭打量著叫作神之鄉的這個地方。①

　　“如果我是神，我可能不會選擇住在這裡。”泰索何夫壓低聲音說。

　　坦尼斯被迫要同意他的看法。

　　他們站在山脈中一個圓形的盆地裡。坦尼斯一看到這個地方時，最讓他感到驚訝和不可置信的，是這裡的疏離與空虛感。在山脈裡的每一條路上，大夥都看見生命的跡象：樹幹上新生的芽、剛長出的綠草、野花掙扎著在雪地上生長。但這裡什麼都沒有。這個盆地的底部非常平滑，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環繞盆地四周的山脈包圍著他們。尖銳的山頂似乎不停地往下壓，給人一種似乎會被壓扁在岩石下的感覺。頭頂上的天空是湛藍、清澈且冰冷的，沒有太陽也沒有雲朵，更沒有任何飛鳥。更奇怪的是，當他們進來時外面正在下雨，但這裡像是個眨也不眨、愣愣地看著天空的眼睛。坦尼斯很快地打了個寒顫，把視線從天空抽回來，仔細地看著四周。

　　在盆地正中央是一圈巨大、沒有特殊形狀的石塊，它是由不完美的石塊所構成的完美圓圈。它們雖然彼此形狀各異，卻是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讓坦尼斯從這裡沒辦法看清楚石圈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這一片荒蕪中，只有那圈石塊特別顯眼。

　　“這裡讓我感覺非常傷心，”提卡低聲說。“並不是害怕……這裡看起來不邪惡，卻有很多的遺憾！如果神明真的會來這邊，那麼它們一定是在這裡為這個紛擾的世間哭泣。”

　　費資本轉過身，睿智地看著提卡，彷佛正準備要開口；但是在他來得及說話之前，泰索何夫開口大喊，“這裡，坦尼斯！”

　　“看見了！”半精靈立刻拔腿就跑。

　　在盆地的另一邊，他們可以勉強的看到兩個人影：一個比較高大，一個比較矮小，正在不停掙扎著。

　　“那是貝倫！”泰斯尖聲大叫。兩個人影在他銳利的目光下看得很清楚。“他不知道在對佛林特做什麼！快點，坦尼斯！”

　　坦尼斯咒駡著自己的漫不經心，沒有多派一些人看著貝倫，沒有強迫他說出心中的秘密。他飛快地在崎嶇的地面奔跑著，心中充滿恐懼。他可以聽見其他人叫著他的名字，但是他絲毫沒注意。他只是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現在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他看見佛林特倒在地上。貝倫低頭看著他。

　　“佛林特！”坦尼斯尖叫著大喊。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著，眼前金星亂冒。他的胸口疼痛，空氣似乎稀薄得不夠讓他呼吸。但他還是愈跑愈快，現在他可以看見貝倫轉過身來看著他，似乎要說些什麼。坦尼斯可以看見那人的嘴唇在翕動著。半精靈的血直往頭上沖，讓他聽不見貝倫在說些什麼。佛林特躺在貝倫腳邊，雙眼緊閉，頭無力地垂在一邊，臉色死灰。

　　“你做了什麼？”坦尼斯對貝倫尖聲怒吼。“你殺了他！”傷心、罪惡感、絕望和憤怒就像老法師的火球般在他體內爆裂了，讓他的頭疼得彷佛要被劈裂開來。他什麼都看不見，一陣紅霧阻擋了他的視線。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劍已經握在手中。他可以清晰感覺到冰冷的劍柄。貝倫的面孔在他眼前的一片紅霧中不斷地飄移；那人的眼中充滿的不是恐懼，而是深深的遺憾。接著坦尼斯看見他的眼睛因為疼痛而圓睜，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將長劍刺進貝倫毫無抵抗的身軀中，刀鋒刺得那麼深，坦尼斯可以清楚感覺到它劃過了肌肉和骨骼，甚至刺穿了永恆之人背後所倚靠的石頭。

　　溫熱的鮮血噴濺著坦尼斯的雙手，恐怖的尖叫聲從他的腦中發出，一個重物倒向他，差點把他給撞倒。

　　貝倫的身體壓在他身上，不過坦尼斯並沒注意。他狂暴地試著抽出武器，不停地刺著。他感覺到一雙強壯的手抓住他。可是瘋狂的半精靈奮力將它們掙脫。最後他終於拔出劍，看著貝倫倒在地上，鮮血從閃耀著邪惡光芒的綠寶石下的傷口激射而出。

　　他可以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女人啜泣的聲音，還有一聲尖銳的哭叫。坦尼斯滿腔怒火地轉過身，想要看看剛剛那些試圖阻止他的人。他看見一個滿臉哀傷的壯漢，和一個兩頰上滿是淚痕的紅發女孩。他完全不認識這兩個人。接著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很老很老的人。他的表情十分平靜，眼中滿是遺憾。老人溫柔地對坦尼斯笑了笑，伸出手，抓住半精靈的肩膀。他的碰觸像是發燒的人所需要的冰水一樣。坦尼斯覺得理智又回到了體內，他眼前的一片血紅消失了。他將沾滿血跡的劍從被鮮血染紅的手中丟下，倒在費資本的腳邊啜泣著。老人彎下身，輕柔地安撫他。

　　“堅強一點，坦尼斯，”他柔聲說。“你必須要和一個還有很漫長旅程的老友道別了。”

　　坦尼斯突然記起來了。“佛林特！”他吃驚地說。

　　費資本哀傷地點點頭，看著貝倫的屍體。“來吧，這裡你已經無能為力了。”

　　坦尼斯逼自己吞下眼淚，踉蹌地站起來。他把法師推開，搖搖晃晃地走到佛林特倒地之處，看見他的頭枕在泰索何夫的大腿上。

　　當矮人看見半精靈靠近時，他笑了。坦尼斯跪在最老的朋友旁邊，緊緊握住佛林特皺紋遍佈的手。

　　“差點讓他給逃掉了，坦尼斯。”佛林特另外一隻手拍著胸口。“貝倫差點要從另外一邊的那個小洞溜走，但我的心臟剛好在那時候爆發了。他……他聽見我的叫聲，我猜是這樣的，因為等我恢復意識後，他已經抱著我躺在地上了。”

　　“那麼他沒有……他沒有……傷害你……”坦尼斯幾乎無法成聲。

　　佛林特勉強哼了一聲。“傷害我！坦尼斯，他連老鼠都沒辦法傷害。他跟提卡一樣溫柔。”矮人對著也跪在他身邊的女孩露出笑容。“你要照顧卡拉蒙那頭大笨牛，聽到了嗎？”他對她說。“你看，他剛好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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