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幻想小說 > 可愛的骨頭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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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遭到謀殺幾小時後,媽媽忙著打電話找我,爸爸則在家裡附近挨家挨戶探尋。 這時哈威先生已經掩埋了玉米田裡的地洞,拿著裝著我屍塊的布袋離開現場。他經過我家附近,爸爸正站著和塔金夫婦說話,他繼續往前走,小心翼翼地穿過歐垂爾家和史泰德家,歐垂爾家的黃楊樹和史泰德家的秋麒麟幾乎碰在一起,哈威先生穿過濃密的樹葉,所經之處留下了我的氣味。憑著這股味道,吉伯特家的小狗才找得到我的手肘。但過了三天之後,雪水與冰霜沖淡了我的味道,連訓練有素的警犬也找不出蹤跡。哈威先生帶著我的屍塊回到家中,他進門,洗臉洗手,我已經在家裡等著他。 這棟房子易手後,新屋主一直抱怨車庫地上的污點。仲介帶著客戶看房子時,總是告訴買主那是車子的油垢,其實那是我的血跡,血跡滲出哈威先生手上的布袋,滴在水泥地上,首度向大家揭露我的下落。 你八成已經猜到我不是哈威先生手下的第一個犧牲者,我則過了一陣子才領悟到這一點。他知道要把我的屍體移出玉米田,也知道先看氣象,選擇雨雪轉強之際下手,這樣雨雪才會沖刷掉警方找尋的證據。但他不像警方以為的那麼小心,比方說,他忘了把我的手肘裝進布袋,除此之外,他拿了一個布袋裝血淋淋的屍塊,如果當時有人看到他拿著布袋,走在狹窄的樹叢之間,任何人都會覺得很奇怪,歐垂爾家和史泰德家的樹叢距離非常近,連喜歡躲在這裡的小孩都覺得有點窄,更別說是個大人。 他走進浴室洗個熱水澡,郊區房子的浴室都大同小異,琳西、巴克利和我共用的浴室和哈威家的浴室也差不多。他洗得很慢,一點都不著急,內心充滿平靜。他關掉浴室的電燈,他覺得熱水洗去了我的氣息,突然又想起了我。他的耳際浮起我沉悶的叫喊聲,死亡的哀鳴真是動聽。他也想到我如同嬰兒般、從未受過陽光曝曬的細白肌膚,他的刀鋒輕輕帶過,劃下完美的一刀,想到這裡,他在熱水下全身顫抖,陣陣喜悅讓他的手臂和大腿起了雞皮疙瘩。他把我裝在一個上蠟的布袋裡,裡面還有地洞架子上的刮胡膏、剃刀、詩集和血跡斑斑的凶刀。刮胡膏等東西和我的膝蓋、手指、腳趾混在一起,他提醒自己等一下,趁著血跡變黏之前,把剃刀等東西拿出來,最起碼要把詩集和凶刀留下來。 *** 各種不同的小狗出現在晚禱時刻,有些小狗一聞到感興趣的味道就抬頭張望,這樣的小狗最討我歡心。有時候味道很清楚,小狗一聞就知道是生牛肉,有時則很難馬上分辨出來,不管情況如何,小狗一定循著味道追蹤,直到找到東西才停下來,然後再決定該怎麼辦。狗兒就是這樣:牠們不會因為味道不好、或是目標太危險而放棄,牠們不斷搜尋,一心只想知道東西在哪裡,我也是如此。 哈威先生把裝了我的屍塊的橘色布袋放進車裡,開車到離家八英哩的落水洞。直到最近為止,這一帶向來人跡罕至,堆滿了鐵路車軌和附近一家修車廠的雜物。一到十二月,有些電臺不停地重複播放聖誕音樂,哈威先生轉到這個電臺,在他那部巨大的廂型車裡一邊吹口哨,一邊恭喜自己。他覺得心滿意足,好像享用了蘋果派、起司漢堡、霜淇淋,和咖啡之後一樣高興。他作案愈來愈得心應手,技巧也愈來愈純熟,每次都出新招,連他自己也意想不到,每次犯案都像送給自己一個驚喜的禮物。 車內空氣冷冽而稀薄,我看到他呼吸的熱氣,真想壓壓自己已如石頭般冷硬的肺部。 他抄捷徑,穿過兩個新工業區的狹小車道,廂型車搖搖晃晃地前進,忽然碰到一個大坑洞。裝了屍塊的布袋放在後座的一個保險箱裡,保險箱受到震動,猛力地撞向車子後方,刮下一塊塑膠皮。“可惡,” 哈威先生咒駡了一聲,但過不久又開始吹口哨,沒有把車子停下來。 我記得曾和爸爸、巴克利來過這裡,我和巴克利坐在後座,兩個人合系一條安全帶,巴克利緊緊地擠在我身旁,我們三人偷偷摸摸地從家裡開車過來。 爸爸先問我們想不想看看電冰箱怎樣變不見。 “地球會把冰箱吞下去喔。”爸爸說,他邊說邊戴上我垂涎已久的皮手套,我知道大人都戴皮手套,小孩才戴連指手套,我想要副皮手套已經想了好久。(一九七三年的耶誕節,媽媽買了一副皮手套給我當聖誕澧物,琳西接收了這份禮物,但她知道手套原本是我的。有一天從學校回家途中,她把手套留在玉米田邊。琳西總是帶東西給我,她向來都是如此。)“地球有嘴巴嗎?”巴克利問道。 “有啊,地球有張大圓嘴,但是沒有嘴唇。”爸爸說。 “傑克,”媽媽笑著說:“別鬧了,你知道我逮到這個孩子在外面對著金魚草喃喃自語嗎?” “我跟你去。”我說,爸爸曾告訴我附近有個廢棄的礦坑,礦坑崩落之後形成一個落水洞,我才管不了這麼多呢,我和所有小孩一樣都想看看地球怎麼吞東西。 因此,當我看著哈威先生把我的屍體帶到落水洞時,我不得不承認他很聰明。他把布袋放在金屬保險箱裡,我的遺骸被金屬團團包圍。 他開到落水洞時已經很晚了,他把保險箱放在車裡,直接走到斐納更家。斐納更夫婦住在落水洞附近,這裡的地屬於斐納更家,所以把舊家電丟到落水洞的人都必須付費,斐納更夫婦就以此維生。 哈威先生敲敲白色小屋的門,一個女人出來開門,屋內飄來迷迭香與羊肉的香味,香味飄上我的天堂,哈威先生也聞到了味道,他從門口看到有個男人站在屋後。 “先生,您好,”斐納更太太說:“有東西要丟嗎?” “是的,東西在我車子後面。”哈威先生回答,他已經準備好一張二十美金的紙鈔。 “你車裡裝了什麼?一具屍體嗎?”斐納更太太開玩笑說。 她絕想不到謀殺這回事。她家雖小,卻很溫暖,先生不用出去工作,所以家裡隨時有人修東西。她先生對她很好,兒子也很聽話,小孩年紀還小,依然以為母親就是全世界。 哈威先生笑了笑。我看著他露出笑容,一刻也不願移開我的眼光。 “車裡是我父親的舊保險箱,我終於把它載到這裡囉。”他說:“這些年來我一直想把它丟掉,家裡早就沒有人記得保險箱的號碼了。” “保險箱裡有東西嗎?”她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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