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幻想小說 > 可愛的骨頭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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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我……”凱定先生再度伸出雙手,他還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他終於對琳西說:“我希望你知道,大家都很難過。” “我第一堂課快遲到了。”她說。 在那一刻,她讓我想起西部片中的一個角色。爸爸喜歡西部片,我們父女三人常一起看深夜播出的影片,片中總有一個男人,開槍射擊之後把手槍舉到唇邊,吹一口氣,將煙霧吹向荒野,琳西就讓我想起這樣一個人。 琳西站起來,慢慢走出校長辦公室,這是她唯一可以喘息的時刻,秘書們聚集在校長室外、老師們在教室裡、學生們坐在課桌椅前、爸媽在家裡,只有在這短暫的一刻,她可以逃開這一切。她絕不崩潰,我看著她,感覺得到她在心裡不斷重複:很好,一切都很好。沒錯,我死了,但這種事情隨時都會發生,人總是難逃一死,不是嗎?那天她走過校長室外面的辦公室,她看起好像直視秘書們的雙眼,其實她看的是秘書們擦得不好的口紅,以及她們的縐紗上衣。 當天晚上,她躺在自己房間的地上,雙腳伸到衣櫃下方,做了十下仰臥起坐,然後翻身繼續做伏地挺身,她做的可不是普通的伏地挺身,而是迪威特先生教的陸戰隊操式:抬頭、單手著地、或是兩下之間合掌拍擊。做了十下伏地挺身之後,她走到書櫃旁取下兩本最重的書,一本是大辭典,另一本是世界年鑒,她一手拿一本練習舉重,舉到手臂發酸才停下來。她只專注於自己的呼吸:吸氣,吐氣。 *** 我們鄰居歐垂爾家有個陽臺,我從小就羡慕他們家的陽臺。天堂的廣場上也有個大陽臺,此時,我坐在陽臺上看著滿懷怒氣的妹妹。 我過世幾小時前,媽媽在冰箱上貼了一張巴克利的蠟筆畫,圖畫裡有條粗粗的藍線,將天空與地面隔成兩半。我死後的那些日子裡,我看著家人在蠟筆畫前走來走去,到後來我相信天堂和凡間,真的有這麼一條粗粗的藍線,那是所謂的陰陽界,此處天堂與凡間的地平線交迭,色澤有如藍紫的矢車菊、寶藍的土耳其玉及湛藍的天空,我真希望置身於這片深藍之中。 *** 我有些單純的夢想,這些夢想通常也會成真。我想要一些毛茸茸的小動物,我要有小狗作伴。 於是,在我的天堂裡,每天早上有各種不同的小狗在門外的公園賓士,我一開門就看到這些快樂的小狗,有些瘦小多毛、有些強壯結實、甚至有些無毛狗。比特犬在地上打滾,母狗的乳頭膨脹、黝黑,拚命把小狗趕過來吃奶,一家大小快樂地在陽光下嬉戲。巴薩特獵犬被自己的耳朵絆了一跤,牠們小跑步,在德國獵犬及大灰狗的腳踝間穿梭前進,還把北京狗擠到一旁。哈莉拿出高音薩克斯風,在門外擺好樂譜,對著公園吹奏藍調音樂,所有大灰狗都圍在她身旁,坐在地上隨著樂聲低嚎。鄰居們打開了大門,獨居的女人、或是有室友的女孩紛紛出來觀望,我走出大門,哈莉在群眾的安可聲中,不停地再奏一曲。夕陽逐漸西下,我們穿著小碎花、斑點、條紋或是花色簡單的睡衣和小狗隨著樂聲起舞,大家都非常高興。我們追著小狗跑,小狗們也反過來追我們,大家繞著圈子追來追去,當明月高掛天際時,樂聲告一段落,我們也停下來,靜靜地站著。 此時,天堂裡年紀最大的貝賽兒·厄特邁爾太太拿出小提琴,哈莉輕敲薩克斯風,兩人開始合奏。她們兩人一個年長而沉默,一個還不到青春期,樂聲你來我往,交織出撫慰人心的和諧樂章。 隨著音樂起舞的聽眾逐漸走進屋內,樂聲在空中回蕩,哈莉終於示意厄特邁爾太太接手,上了年紀、沉默而嚴肅的厄特邁爾太太以一曲輕快的三拍吉格舞,畫下了休止符。 此時四下一片沉寂,這就是我的晚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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