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拿刀的那個男人咧嘴獰笑。“他倒是發出了好多聲音,可沒說啥話,他說那船是他媽的要去邊緣城。我想呢,又沒魟魚拖著,哪能去那麼遠。”

  “閉嘴,歐兵。”另外那個人蹲到領事前面,“你怎麼會有金子在那條老駁船上,老兄?”

  領事抬起臉來。“你們不認得我嗎?我是霸聯駐海柏利昂的領事,做了好多年了。”

  “嗨,你他媽的少唬弄咱們……”拿刀的那個男人開口說道,可是另外那個打斷了他的話。“對呀,老兄,我記得小時候在光幕上看過你的臉,現在天都塌下來了,你還帶著金子到上游去幹啥呀,霸聯的老兄?”

  “我們原先是要去避難的……時光堡。”領事說。他儘量不說得太急切,但同時也很感激能活著的每一秒鐘。(為什麼呢?)有一部分的他想道:(你都已經活得厭煩,準備要死了。)可是不是這樣死法。因為索爾和蕾秋,還有其他人需要他的説明。

  “海柏利昂有幾個最有錢的人,”他說:“負責疏散的單位不讓他們把金子帶走,所以我答應幫他們存放在時光堡的保險箱裡,那是在馬轡山脈北方的一個老城堡。我可以賺傭金。”

  “你真操他媽的瘋了!”拿刀的那個男人嘲笑道:“北方那裡全是荊魔神的天下了。”

  領事低下了頭,現在不需要再掩飾他的疲憊和挫敗感。“我們也發現了。那些生化人船員上禮拜全跑了,有些乘客給荊魔神殺了。我一個人往下游來。”

  “全是狗屁話!”拿刀的男人說。他眼裡又露出那種病態而恍神的表情。

  “等一下,”他的同夥說。他狠狠地摑了領事一耳光。“那條所謂的黃金船在哪裡呀,老頭子?”

  領事嘴裡嘗到血的味道。“在上游,不在河上,而是藏在一條支流裡。”

  “是啊,”那個拿刀的人說著,把刀子平貼在領事的脖子邊。他不需要劃破領事的脖子,只要把刀鋒轉一轉就行了。“我說這全是放屁,我說咱們是在浪費時間。”

  “等一下,”另外那個叱喝道。“在多遠的地方?”

  領事想了一下,他在過去一兩個小時裡所經過的那幾條支流。太陽幾乎已經貼到西邊的那一排枯樹。“就在卡爾拉水閘上面。”他說。

  “那你為啥不坐船下來,要用你那玩具似的東西飛過來呢?”

  “想要找人幫忙,”領事說。腎上腺的分泌已經減退了,他現在只感覺到近乎絕望的疲倦。“那裡有太多……沿岸有太多強盜,乘船好像太冒險了。獵鷹魔毯比較……安全。”

  那個叫齊子的大笑起來。“把刀收起來吧,歐兵。我們往上游走一點吧,啊?”

  歐兵跳了起來。刀子仍然拿在手裡,可是現在刀鋒──還有他的怒氣──全指向他的同夥。

  “你給操昏了,老兄,呃?你兩個耳朵當中的腦袋瓜子裡裝的全是大便,呃?他一直在唬弄,免得送了狗命。”

  齊子既沒眨眼,也沒後退,“沒錯,他可能是在騙人,也沒關係,呃?閘門反正離咱們要走的路不過半天腳程,呃?沒船,沒金子,你割了他的喉嚨,呃?只能慢慢走,走斷腿;要是有金子,你還是可以用刀子幹你要幹的事,只不過成了闊人,呃?”

  歐兵在憤怒和理智之間搖擺不定,然後轉向一邊,用他手裡的刀劃過一棵有八公分粗的樹幹。他還有時間轉回身來蹲在領事面前,地心引力才讓那棵樹知道自己給砍斷了,整棵樹向後倒向河邊,枝椏砰然墜地。歐兵一把扭住領事濕濕的襯衫前胸。“好吧,咱們去看看那裡有啥。霸聯來的老兄。要再囉唆、逃跑、跌跌倒倒的,我就會割了你的手指頭跟耳朵,當作練習。呃?”

  領事踉蹌地站了起來,三個人往回走進灌木和矮樹林裡,領事走在齊子身後三公尺的地方,跟他後方的歐兵也差不多同樣距離,往他來的路走回去,遠離了城市和他的船,還有拯救索爾和蕾秋的機會。

  ***

  一個鐘頭過去了。領事想不出到了那條支流卻找不到那條船時,有什麼對策。齊子好幾次揮手要他們安靜,躲起來。一次是聽到小鳥在枝葉間撲翅的聲音,另外一次是河那邊有些響動,可是沒有一點人跡,也沒有任何救援的跡象。領事回想起沿河那些燒毀的建築物,空無一人的小屋和空蕩蕩的碼頭。害怕荊魔神、害怕在疏散行動中落後而落入驅逐者手裡,還有幾個月來受到自衛軍不良分子的騷擾,使這個區域成了無人地帶。領事想出各種藉口和拖延的方法,又都丟在一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們會走近閘口,到時候他就能跳進既深又急的水流裡,在兩手綁在背後的情況下,儘量讓自己浮在水面上,最後再想辦法躲進那下面如迷宮一般的小島之間。

  只不過,就算兩手沒有被綁住,他也累得無力游泳,而那兩個人所帶的武器又可以輕易鎖定目標,就算他比他們早十分鐘逃進水道和小島中間也一樣。領事已經累得不那麼機靈,也老得不那麼勇敢了。他想到自己的太太和兒子,多年前就是死在像這兩個傢伙一樣卑鄙下流的那些人轟炸布列西亞的時候。領事唯一的遺憾是沒能守約去救其他的朝聖者。為這件事難過……也為無法看到最後的結果而遺憾。

  歐兵在他後面發出輕蔑的語聲,“狗屎啦,齊子,呃?你看咱們壓著他,用點刑讓他招了怎麼樣?呃?然後咱們自己去找那條駁船。如果真有那麼條船的話。”

  齊子轉過身來,把流進眼睛裡的汗水擦掉,沉吟地皺起眉頭來看著領事,說道:“嗨,是呀,我想要節省時間跟不鬧得雞飛狗跳,你說的辦法好,不過,要讓他完全講清楚,呃?”

  “沒問題,”歐兵獰笑著,把槍背好,刀子伸了出來。

  “不許動!”上方響起巨大的聲音。領事跪倒在地,兩個前自衛軍強盜以熟練的動作飛快地將背著的武器取了下來。一道閃光,一陣巨響,周遭的枝葉和沙塵橫掃而過,領事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雲層滿布的黃昏天空一陣波動,就在雲層下方,感覺上有重量從上面壓了下來,然後齊子舉起他的長槍,歐兵以槍瞄準,緊接著三個人全都倒了下來,撲向前方,不像被槍擊中的士兵,也不像彈道學裡等式中所有的後座力,而是像歐兵先前揮刀斬斷的那棵樹似地倒了下來。

  領事臉朝下倒在沙土和石頭裡,兩眼圓睜地躺在那裡,無法眨眼。

  (震撼武器,)他想著,只覺得思想如舊的油似地滯留不前,一陣旋風刮起,一個他看不見的龐然大物降落在地上那三具人體和河岸之間。領事聽見有艙門在嗡嗡聲響中開啟,還有渦輪停止轉動時的輕響。他仍然無法眨眼,更無法抬起頭來,他的視野局限在幾顆卵石、一片沙丘、一小堆草叢,還有一隻忙碌的螞蟻,在這樣近的距離,顯得很巨大,似乎突然對領事那只濕潤卻無法眨動的眼睛大感興趣。那只螞蟻轉身很快地爬過自己和那濕潤的好東西間的半公尺距離。領事在心裡對他身後不慌不忙的腳步聲想道:(趕快!)

  兩手托住他腋下,哼了一聲,一個聽來很熟悉但正在用力的聲音說:“媽的,你長胖了。”

  領事的腳後跟在地上拖著,壓過齊子抽動的手指……也許是歐兵……領事沒法轉頭去看他們的臉,也看不到救他的人,然後他給抬了起來──耳邊響起一連串哼哼唧唧的咒駡聲──拖進了除去偽裝的浮掠機右舷艙門,推入那長長的、軟皮制的客用座椅。

  席奧·連恩總督出現在領事的視野中,在艙門關閉後,機內的紅燈照著他那張帶點魔性的娃娃臉。“對不起,”這個年輕男人俯過身來,把安全帶在領事胸前綁好,“我不得不連你帶那兩個傢伙一起擊倒。”席奧坐直了身子,給自己扣好安全帶,然後扳動控制杆。領事感到浮掠機一陣晃動,然後升空。略一盤旋,然後像一個在毫無摩擦力表面上的盤子似地轉向左邊。加速度使得領事貼緊了座椅。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席奧在浮掠機內部的微弱噪音中說:“這類飛機上唯一准許攜帶的武器,只有防制暴動中使用的震撼槍,而最方便的辦法,就是以最低的能量把你們三個全部打倒之後,再趕快把你救出來。”席奧用他熟悉的一指功夫將鼻子上的眼鏡往上一推,轉過臉來對領事咧嘴一笑。“外籍傭兵之間的老話──‘把他們全殺光,讓上帝去分他們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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