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2(68)_丹·西蒙斯

六八

　　§26

　　布琅·拉蜜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父親擔任參議員，雖然時間短暫，全家還是從盧瑟斯搬到林木茂盛的天侖五中心行政居住綜合大樓，她看過古老的平面電影，是華特迪士尼的卡通片《小飛俠》。在看過那部卡通片後，她又讀了原著小說，兩者都擄獲了她的心。

　　有好幾個月的時周，這個標準時間五歲大的小女孩一直等著小飛俠彼得潘在哪天晚上來把她帶走。她留下字條，指示到她那木瓦屋頂窗下臥室去的路。也在她父母睡著之後離開房子，躺在鹿園的柔軟草坪上，望著天侖五乳灰色的夜空，夢想那從夢幻島來的男孩會很快地在某個夜裡帶她一起離去，飛向右邊第二顆星星，一直飛到早晨，她會做他的同伴，做那些迷失的孩童的母親，和他們一起對抗邪惡的虎克船長，最重要的是，成為彼得潘新的溫蒂……做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的朋友。

　　現在，二十年之後，彼得潘終於來找她了。

　　拉蜜亞沒有感到疼痛，只有那突然湧現冰涼的錯位感覺，荊魔神的鋼爪刺穿了她耳後的神經分流器。然後她就脫離而飛了起來。

　　她曾經過資料面而進入過資料圈。不過在幾個禮拜之前，拉蜜亞就曾和她最喜歡的網路痞客ＢＢ梭靈傑一起進入了智核，協助強尼把他的模控人再生人格盜取回來。他們侵入週邊，偷走了人格，但是卻觸動了警報器，ＢＢ送了命。拉蜜亞從此不想再進入資料圈。

　　可是她現在卻在那裡。

　　這種經驗是她以前無論利用通訊記錄器或接頭都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那就像是虛擬實境──好像在一部有彩色和環繞音響的立體電影裡──而這卻像是置身其中。

　　小飛俠終於來把她帶走了。

　　拉蜜亞升高到海柏利昂行星的曲線之上，看到那些基本頻道中微波的資料流程和窄頻的連接，在這裡就當成是最早期的資料圈。她並沒有停下來進去看看，因為她正隨著一條橘色的臍帶直上天際，通往那真正的資料平面的大道和公路。

　　海柏利昂的空中被霸軍和驅逐者亂軍侵入，雙方都隨軍帶來資料圈複雜的折頁和分格。拉蜜亞以新的眼光能看到霸軍資料流程的千個層面，一片波動的綠色資訊之海直沖而來，有加密頻道的紅色血脈和旋轉不止的紫色球體，還有霸軍人工智慧的黑色噬菌體。這種大萬星網巨型資料圈的偽體經由船上傳送門的黑色通風筒飛出一般的太空，順著層層迭迭的浪頭和瞬間的波動，拉蜜亞認得那是由幾十個超光速通訊傳輸器所爆發出來的。

　　她停了下來，突然不確定要去哪裡，該走哪一條大道。就像是她一直在飛翔，而她的不確定卻危及了那種魔法──威脅著要將她丟回好幾哩下的地面上去。

　　然後小飛俠拉著她的手，將她往上帶起。

　　──（強尼！）

　　──（哈囉，布琅。）

　　就在她看到又感受到他影像的那一秒鐘，她自己身體的影像化為了實體。那是強尼，正像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她的委託人和愛人──有著高聳顴骨，榛子色眼睛，小小鼻子和實在下巴的強尼。強尼棕紅色的鬈髮仍然垂到領子上，而他的面孔仍然像有無窮的精力，他的微笑仍然讓她的心都融化了。

　　強尼！她擁抱他，而也感覺到那個擁抱，感到他強壯的雙手在她的背部，一起高高地飄浮在一切之上，感到他以超乎他矮小體型的驚人力氣回擁著她時，她的乳房緊壓在他的胸前。他們親吻，而無可否認的那是真的。

　　拉蜜亞伸直了手臂飛著，她的兩手搭在他肩膀上。兩個人的臉上都映著他們上方那巨大的資料圈海洋綠色和紫色的光。

　　──（這是真的嗎？）她在問句中聽到自己的聲音和話語，雖然她知道她只是在想這個問題。

　　──（是的，和這個資料平面的任何一部分一樣真實。我們現在是在海柏利昂太空中那巨型資料圈的邊緣。）他的聲音仍然帶著那種難以捉摸的腔調，令她覺得那樣能哄騙人而令人瘋狂。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用這些字眼將荊魔神出現，以及那如刀的手指突然而可怕地侵入等等影像傳送給他。

　　──（是的，）強尼想道，一面將她抱得更緊。（這樣好像讓我脫離了史隆回路，把我們直接連接進了資料圈。）

　　──（我死了嗎，強尼？）

　　強尼·濟慈的臉帶著微笑俯視著她。他輕輕地搖了搖她，溫柔地吻了她。旋轉著讓他們能看到上面和下面的壯麗景觀。（沒有，你沒有死，布琅，雖然當你資料平面的類似物在這裡和我一同遊蕩時，你可能連接在某種奇特的維生系統上。）

　　──（你死了嗎？）

　　他又朝她咧嘴一笑，（不是，雖然生活在史隆回路裡並不像他們自誇的那樣好，那就像在做著別人的夢。）

　　──（我夢到你。）

　　強尼點了點頭，（我想那不是我，我做了同樣的夢……和梅娜·葛萊史東交談，參加霸聯政府的會議……）

　　──（對！）

　　他捏了下她的手。（我猜想他們啟動了另外一個濟慈模控人。我們好像隔著這麼多光年還能連接上。）

　　──（另外一個模控人？怎麼會？你毀掉了智核的模扳，釋放了那個人格……）

　　她的愛人聳了下肩膀。他穿著一件領子加了褶邊的襯衫和一件緞子馬甲，她從來沒見過這種樣式。在他們上方大道上經過的資訊流把飄在那裡的他們染上了閃動的霓虹光亮。（我猜他們會有更多的備份，不止是ＢＢ和我在穿透智核外緣那麼淺的地方所能找到的那一點點。那沒有關係，布琅，如果還有另外一個副本的話，那他是我，而我不相信他會是個敵人。來吧，讓我們去探測一番。）

　　他將她向上拉起時，拉蜜亞遲疑了一下。探測什麼？

　　──（這是我們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的好機會。布琅，是能對很多神秘難解的事追根究柢的好機會。）

　　她聽到自己聲音／思想中那不合她性格的畏縮。（我不知道我想不想那樣做，強尼。）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她。（你是我認得的那個偵探嗎？那個忍受不了秘密的女人怎麼了？）

　　──（她經歷了好些難過的日子，強尼，我後來能回頭去看看之所以會成為一個偵探──大部分是──對我父親自殺的一種反應。我仍然想解開他死亡的謎團。同時，在現實生活中也有很多人受到傷害，包括你在內，親愛的。）

　　──（你解開了嗎？）

　　──（什麼？）

　　──（你父親的死？）

　　拉蜜亞對他皺起了眉頭，（我不知道，我想沒有吧。）

　　強尼指著在他們上方流來退去的資料圈大量流動的資料。（上面有很多的答案在等著你呢，布琅。只要我們有這個勇氣去找尋它們。）

　　她又拉起了他的手。（我們可能會死在那裡。）

　　──（不錯。）

　　拉蜜亞停了一下，低頭看向海柏利昂。那個世界是一道黑暗的弧線，有少數幾處資訊流的彙集點閃亮得有如黑夜中的營火。上面的大海則滋滋作響地閃動著資料流程的光和聲音──布琅知道那只是外面巨型資料圈的最小延伸。她知道……她感覺到……他們重生的資料平面類似物現在可以去到任何一個網路痞客牛仔都夢想不到的地方。

　　布琅讓強尼做她的嚮導，知道巨型資料圈和智核都可以穿透到人類從來未曾企及的深處，而她很害怕。

　　可是她終於和小飛俠在一起了。而夢幻島正在向她招手。

　　──（好吧，強尼。我們還等什麼呢？）

　　他們一起向巨型資料圈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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