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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索爾把他拉到一邊,“在朝聖的路上,瑪斯亭始終沒有講他的事,”他低聲地說:“我們出發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風船車上失蹤了。那裡留下了血跡──好多的血──還有他的行李和那個魔比斯方塊。可是瑪斯亭不見了。”

  “風船車上出了什麼事?”領事又輕聲地說了一遍。他輕輕地搖了下那聖堂武士,以吸引他的注意。“想一想,樹之真言者海特·瑪斯亭!”

  那高大男人臉上的表情變了,他的兩眼不再失焦,帶著點亞洲人味道的五官也恢復了大家所熟悉的那種嚴肅的線條,“我把裡面的力量釋放出來了……”

  “他說的是耳格。”索爾輕輕地向大惑不解的神父說。

  “……用我從高枝學到的心律來約束他。可是緊接著,事先毫無警兆,痛苦之王就找上了我們。”

  “荊魔神,”索爾低聲地說,像是自言自語而不是說給教士聽。

  “灑在那裡的是你的血嗎?”領事向聖堂武士問道。

  “血?”瑪斯亭把他的帽兜向前拉過來,遮住他困惑的臉。“不是,那不是我的血。痛苦之王的手裡……抓了個……司儀神父⑩,那個人掙扎著,想逃離那贖罪的鋒刃……”

  ⑩司儀神父(celebrant):主持彌撒的教士。

  “那耳格呢?”領事逼問道。“那個力量。你原先想它會為你做什麼?……保護你抗拒荊魔神嗎?”

  聖堂武士皺起了眉頭,將一隻顫抖的手舉到額頭。“它……還沒準備好。我還沒準備好。我把它關回去了。痛苦之王摸著我的肩膀。我當時……很高興……因為我的贖罪會和樹船的犧牲在同一個時間裡。”

  索爾靠近杜黑。“‘世界之樹號’樹船就在同一天晚上給摧毀了。”他輕聲地說。

  海特·瑪斯亭閉上了眼睛,“好倦,”他輕輕地說,聲音越來越弱。

  領事又搖了搖他。“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瑪斯亭,你是怎麼從草海到這裡來?”

  “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些時塚之間,”聖堂武士沒有睜開眼睛,輕聲地說:“醒來就在時塚之間,好倦,一定要睡覺。”

  “讓他休息吧,”杜黑神父說。

  領事點了點頭,讓那穿著袍子的男人睡躺下去。

  “一切都毫無道運。”索爾輕聲地說,三個男人和一個嬰兒坐在黯淡的光線下,感受到時潮在外面起落。

  “我們失去了一個親聖者,又找回一個。”領事喃喃地說:“就好像在玩什麼怪異的遊戲。”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聽到迴響在山谷裡的槍聲。

  ***

  索爾和領事蹲在默無聲息的布琅·拉蜜亞身邊。

  “我們需要有雷射來把這玩意切掉,”索爾說:“卡薩德走了以後,我們的武器也沒了。”

  領事摸了下那年輕女子的手腕,“切掉那個東西可能會送了她的命。”

  “依照生命管控儀的說法,她已經死了。”

  領事搖了搖頭,“不對,還有其他的問題。那個東西說不定是連接到她一直帶著的濟慈的模控人人格。也許等這事結束之後,會把布琅還給我們。”

  索爾把他三天大的女兒抱在肩膀上,朝外看著那微微亮著的山谷。“真像瘋人院。什麼事都跟我們所想的不一樣。要是你那艘該死的太空船在這裡就好了……那上面有切割的工具,萬一我們必須讓布琅脫離這個……這個東西……而她和瑪斯亭在這種手術中也許有活命的機會。”

  領事仍然跪在那裡,空瞪著兩眼。過了一陣之後,他說:“請你在這裡陪著她。”然後站起身,消失在人面獅身像那如黑暗大嘴般的入口。五分鐘之後,他拿著他自己的那個大旅行袋回來。由袋底拿出一張卷起的毯子,放在人面獅身像最上一級階梯的石頭上打了開來。

  那是一塊很舊的毯子,將近兩公尺長,寬約一公尺多一點。編織得很複雜,雖然因過了幾個世紀而褪色了,但其中的單絲飛線在微光中仍然閃著金光。細細的線頭由毯子連接到一個電池上,領事解了下來。

  “天啊。”索爾低聲說道。他想起領事說過他的祖母西麗和霸聯太空船長麥林·艾斯白克的戀愛悲劇。就因為這段愛情產生了反霸聯的叛亂,也使得茂宜─聖約星陷入戰火多年。麥林·艾斯白克乘坐一位朋友的獵鷹魔毯飛到了首站市。

  領事點了點頭。“這原先是我祖父麥林一個朋友叫麥克·奧斯豪的。西麗把魔毯留在她墓裡讓麥林發現。他在我小時候給了我──接著就發生了島嶼戰爭,他和他爭自由的夢想都沒有了。”索爾伸手摸過這件有數百年歷史的手工藝品。“可惜在這裡不能用。”

  領事抬眼望他。“為什麼不能用?”

  “海柏利昂的磁場低於電磁車船所需的最低量,”索爾說:“所以這裡才用飛船和浮掠機而不用電磁車,所以‘貝納瑞斯號’不再是一艘飛行駁船。”他停了下來,覺得自己很愚蠢,竟然向一個在海柏利昂擔任霸聯領事長達本地時間十一年之久的人解釋這件事。“還是說,我弄錯了?”

  領事微微一笑。“你說得對,標準的電磁車在這裡是有問題。升空重量比率太高。可是獵鷹魔毯全能升空,幾乎沒有重量,我住在首都的時候曾經試過一次,飛起來不是那麼平順……可是只載一個人的話還是可以的。”

  索爾回頭看了山谷裡一眼,他的眼光越過發著微光的玉塚、方尖碑和水晶獨石巨碑,直望向懸崖的陰影遮沒了穴塚入口的地方。他不知道杜黑神父和海特·瑪斯亭是不是還在那裡……還活著。“你是想去求救?”

  “我們之中有一個去求救,把太空船開回來,或者至少讓船不受管束,空船回來,我們可以抽籤看由誰去。”

  這次輪到索爾笑了。“想想看,我的朋友,杜黑根本不能長途跋涉,而且他反正也不知道路。我呢……”索爾把蕾秋抱虹來,讓她的頭貼著他的臉,“這一趟路恐怕要花上好幾天。我──我們──沒有那麼多天的時間。如果她可以有救的話,我們必須留在這裡,賭賭我們的運氣。所以只有你一定得去了。”

  領事歎了口氣,但沒有爭辯。

  “何況,”索爾說:“那是你的船,也只有你才能將船由葛萊史東的管制下放出來,而且你和總督也很熟。”

  領事向西邊看了看,“我不知道席奧是不是還在任上。”

  “我們先回去把我們的計畫告訴杜黑神父,”索爾說:“而且,我把育嬰包留在穴塚,蕾秋現在餓了。”

  領事把毯子卷起來,放回他的旅行袋裡,低頭看著布琅·拉蜜亞,看著那條噁心的纜線蜿蜒進黑暗裡。“她沒問題吧?”

  “我會讓保羅帶條毯子回來陪她,你和我再去把另外那個不能動的人抬回到這裡。你今晚走?還是等明天早上太陽出來之後?”

  領事疲憊地揉著臉頰,“我不喜歡半夜越過山巔,可是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我把東西收拾好就走。”

  索爾點了點頭,望向谷口。“我希望布琅能告訴我們賽倫諾斯到哪裡去了。”

  “我飛出去的時候會找找他。”領事說。他抬眼看了下星星,“飛回濟慈市大約要三十六至四十個鐘頭。讓船解禁大概得花一兩個鐘頭。標準時間兩天之內,我會回到這裡。”

  索爾點了點頭,輕搖著哭著的孩子。他那疲倦而和藹的臉上並沒有掩飾懷疑的表情。他伸手搭在領事的肩膀上。“我們試一試是對的。我的朋友。來吧,讓我們去和杜黑神父談談,看看我們另外那個同伴是不是醒過來了,再一起吃頓飯。看來布琅帶回來足夠的補給品,可以讓我們吃一頓最後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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