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二五


  “我需要知道你要我去的原因。看起來如果你只因為我和朝聖團之間的關聯才需要我的話,把我派出去卻是在冒不必要的險。”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席維倫先生,你和朝聖團的關聯……儘管相當貧乏……的確讓我很感興趣。可是我同樣對你的觀察和評估感到興趣。你的觀察。”

  “可是我對你來說什麼也不是,”我說:“你不知道我可能還會向誰報告,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我是智核製造出來的。”

  “不錯,”葛萊史東說:“可是你也可能是目前在天侖五中心,甚至在整個萬星網裡,最中立的一個,你有的是一個受過訓練的詩人,一個我尊重他的天才的詩人所有的觀察力。”

  我大笑了一聲。“他是個天才,”我說:“我是個贗品。一個模控人,一個冒牌貨。”

  “你真的這麼確定嗎?”梅娜·葛萊史東問道。

  我舉起空空的兩手。“在我這次奇怪的再世生活中這十個月以來,我連一行詩也沒有寫過。”我說:“我也沒有詩想。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智核的這個重生計畫是個騙局嗎?就連我的假名也是對一個絕對比我有才華得多的人的侮辱……約瑟夫·席維倫和真正的濟慈比起來,不過是個影子,可是我用他的名字,卻是玷污了他的姓名。”

  “這話可能是真的,”葛萊史東說:“也可能不是。無論如何,我都還是要求你和杭特先生到海柏利昂去走一趙。”她停頓了一下。“你並沒有……去的……責任。說起來,你甚至不是霸聯的公民。可是如果你真的肯去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我會去,”我又說了一遍,聽著我自己的聲音好似從遠處傳來。

  “很好。你需要些暖和一點的衣物。不要穿任何會松脫或是在自由落體的情況下會引發尷尬的衣服,雖然大概不會碰到這樣的狀況。和杭特先生在政府大廈傳送門站碰頭。時間是……”她看了看通訊記錄器。“……十二分鐘後。”

  我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啊,席維倫先生……”

  我在門口停了下來。坐在辦公桌後面那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突然看來很小又很累。

  “謝謝你,席維倫先生。”她說。

  ***

  的確是有好幾百萬人想傳送到戰區去。萬事議會網路上塞滿了請願書,是否將平民傳送到海柏利昂的辯論,讓郵輪去做短程遊覽的申請,以及各星球的政界人士和霸聯代表們強烈要求准予到那個星系一游,以達成“尋求事實的任務”。所有要求都遭到拒絕。萬星網的公民──尤其是有權力和影響力的萬星網公民──很不習慣在追求新經驗的事情上遭受拒絕,而對霸聯來說,這樣的大戰還是少數未曾嘗試過的經驗之一。

  但是總裁辦公室和霸軍當局始終立場堅定,不得有平民或未經授權的人士傳送到海柏利昂星系,不得發佈未經審查的新聞。在這樣一個沒有拿不到的資訊、旅行不受管制的時代,這樣的規定真是既惱人,又充滿吸引力。

  在出示過特許證,得到十幾個安全人員的首肯之後,我和杭特先生在高階傳送門站會合。杭特穿著一身黑色羊毛料的衣服,很素淨,卻讓人覺得很像是在政府大廈這一區隨處可見的霸軍制服。我沒有多少時間換衣服,回到住的地方之後,只抓了一件有很多口袋可以放繪畫工具的寬大背心,以及一架三十五釐米的相機。

  “準備好了嗎?”杭特說。那張獵犬似的臉一點也沒有很高興看到我的表情。他帶著一個很平常的黑色手提箱。

  我點了下頭。

  杭特向一名霸軍傳送技師比了個手勢。一道限用一次的門漸漸浮現。我知道這個東西已經根據我們的DNA調整好,別人是進不去的。杭特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我望著那如水銀般的門面在他經過後一陣波動,有如一絲微風吹動的小溪恢復了平靜,然後我自己也走了進去。

  謠傳說最原始的傳送門原型在傳送過程不會讓人有任何感覺,是後來AI和人類設計師將其中的機制加以修改,加上了輕微的刺痛如臭氧排放的感覺,給旅行的人一種旅行過的感覺。不論真相如何,在我再走一步離開那道門時,我的皮膚還是很受刺激。我停了一停,四下看了看。

  這話聽來奇怪,卻是真的,那就是參戰的太空船在小說、電影、全像電影和虛擬遊戲中出現已有八百多年了;甚至在人類只能乘坐氛圍轉換改裝的飛機離開元地球之前,他們的平面電影就演過太空戰爭,巨大的星際戰艦裝配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武器,像流線型的城市般穿越空中,即使是布列西亞戰爭之後,最新的戰爭片裡,也有大型艦隊在兩個步兵會感受到幽閉恐懼症的距離大戰,船艦撞擊開火,就像是古希臘的三層戰船擠進阿特密西姆海峽。

  所以也難怪我一腳踏上艦隊旗艦時,心跳得厲害,而手掌心有點汗濕,以為會走進像全像電影裡的戰艦上寬大的艦橋,有巨大的銀幕顯示著敵艦,高音警報器響著,幾位指揮官彎身在作戰指揮臺上,而船先往右沖,再轉折向左。

  杭特和我站在一處就像是發電廠裡狹窄走道的地方。到處是以顏色標號的管線纏繞,偶爾有扶手和規律排列的密閉式艙門,證明我們確實是在一艘太空船裡,最新型的傳輸器和互動式的儀錶板則顯示,這條走道除了是通道之外,還有別的用途。但整體給人的印象卻是相當封閉和原始的科技,我還以為會看到有電線從回路板裡伸出來。有一道豎坑和我們的走道相交,而由別的艙門也可以看到其他狹窄而淩亂的走廊。

  杭特看看我,微聳了下肩膀。我不知道是不是可能把我們送錯了地方。

  我們兩個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穿著黑色戰鬥服的霸聯宇宙軍年輕少尉由一條側面的走道出現,向杭特敬禮,說道:“歡迎登上赫布裡底號,兩位,納西塔海軍上將要我代他致意,請兩位到作戰指揮中心。勞駕兩位跟我來。”說完之後,年輕少尉車轉身子,伸手抓住一根橫梯級,爬進了狹小的豎坑。

  我們竭盡所能地跟了上去。我們往上爬時,杭特一直忙著怕掉了手提箱,而我則儘量避免讓手給杭特踩在腳下。才經過幾碼遠,我就發現這裡的重力低於標準值,事實上,根本沒有重力,但感覺上卻像有如幾隻雖小卻很堅持的手在把我向“下”壓。我知道太空船會全艘使用一級力場來製造重力,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直接體驗到。實在不是一種很好的感覺,那種持續不斷的壓力讓人覺得像是頂著風前進,而且這種影響還加在狹窄走道,小小艙門,以及裝滿配備的艙壁所帶來的幽閉感覺之中。

  “赫布裡底號”是一艘三C級的船,就是集通訊、監控和指揮于一身。而作戰指揮中心等於是這裡的心臟和腦子──只不過不是很亮眼的心臟和腦子。那位年輕少尉帶我們穿過三道氣密式的艙門,走過最後一段由陸戰隊士兵守衛的走廊,敬了個禮,把我們留在一間大約二十碼見方的房間裡,房間裡充斥著嘈雜的聲音,人員和配備,使人的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退出門外去吸一口空氣。

  房間裡沒有巨大的銀幕,只有十來位霸聯宇宙軍的軍官俯首看著隱秘的螢幕,坐在環繞的刺激模擬器之中,或是站在悸動的光幕前,而那道光幕似乎橫跨了六處艙壁。男人和女人都在他們的椅子或感應機裡忙著,只有少數幾名軍官例外──大部分看來像是忙碌的官僚,而不像勤奮的戰士──他們在狹窄通道中走動,拍拍下屬的背,大聲叱喝著要更多的情報,還以他們個人植入的插頭插入控制台。其中一位匆匆地趕了過來,看看我們兩個,向我敬禮說道:“杭特先生嗎?”

  我朝我的同伴點了下頭。

  “杭特先生,”那位過胖的年輕指揮官說:“納西塔上將現在要見兩位。”

  在海柏利昂星系掌理所有霸聯軍力的總指揮官個子很小,一頭短短的白髮。皮膚比他這個年齡的人光滑得多,更顯示他那皺起的眉頭好似鐫刻在臉上一般。納西塔上將穿著高領的黑色衣服,沒有配軍階,只有領子上有一個小紅太陽。他的兩手粗大,看來頗為有力,但指甲卻剛修整過。上將坐在一張小高臺上,四周全是各種設備和靜默無聲的光幕。現場的混亂與瘋狂的感覺在他四周流動,恍如急流沖過一塊不為所動的岩石。

  “你是葛萊史東派來的信差,”他對杭特說:“這人是誰?”

  “我的助理。”裡·杭特說。

  我忍住了要挑高一邊眉毛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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