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2(18)_丹·西蒙斯

一八

　　§7

　　老電影和全像電影裡的太空大戰總讓我覺得無聊，但看著真實的情況卻有種迷人的魅力：就像是看到連環車禍的現場轉播一樣。事實上，實況轉播的費用──毫無疑問地在數百年來一向如此──比小成本的全像電影製作費用還要低了很多。即使花再多的精力，在看到太空中實際的戰爭時，最讓人抵擋不住的反應就是太空是那樣的速闊，而人類的艦隊和太空船以及大型軍艦還有其他一切都那樣的藐小。

　　至少我坐在戰略資料中心，也就是所謂的戰情室，和葛萊史東與她的軍方將領們一起觀看戰況時，是這樣想的。那裡的四壁變成了二十公尺大的光幕，連成一氣，四面巨大的畫面環繞著我們，呈現出立體影像，而擴音器也讓整個房間充滿了由超光速通訊傳送來的聲音：戰鬥人員之間的無線電通話，作戰指揮系統的命令，船艦之間經由寬頻傳遞的訊息，雷射頻道，以及加密的超光速通訊，再加上所有的喊聲、尖叫聲、哭聲，還有除了空氣和人聲之外，比任何傳媒都要出現得早的戰爭的聲音。

　　那是一場戲劇化的混沌，一場混亂的實例，一場未經編排的悲傷暴力之舞。這就是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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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萊史東和一小撮她的人坐在這些聲光影像中間，整間戰情室有如一個鋪了灰色地毯的長方形，飄浮在群星和爆炸之間，海柏利昂像一塊琉璃色的亮光充塞了半面北邊的光牆，瀕死的男女發出的尖叫聲由每個頻道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我也是很倒楣地有那種特權在場的葛萊史東手下之一。

　　總裁在她的高背椅上轉來轉去，用交合的指尖輕拍著下唇，然後轉向她的軍事將領。“你們覺得怎麼樣？”

　　在場的七個戴著勳章的人彼此互望著，然後六個人都看著莫普戈將軍。他咬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雪茄。“情況不好。”他說：“我們把他們擋在傳送門站區之外……我們在那裡的防衛還擋得住……但是他們在星系範圍內推進得太多了。”

　　“海軍上將？”葛萊史東問道，她把頭微側向那穿著霸聯宇宙軍黑色軍服的瘦高男人。

　　辛赫上將摸了下修得很短的鬍子。“莫普戈將軍說得對，戰況和預期的不一樣。”他朝第四面牆點了下頭。那裡的圖表──大部分是橢圓體、卵形和弧形──落在一張海柏利昂星系的靜態圖上，有些弧線在我們眼前變化。亮藍色的線條代表海柏利昂的軍力，紅色的是驅逐者，圖上的紅線比藍線多得太多了。

　　“兩艘派給第四十二特遣部隊的攻擊性航空母艦都已經退出了戰事。”辛赫上將說：“其中‘奧林帕斯影子號’遭到摧毀，全員陣亡。‘海神號’受到重創，不過目前正由五艘火炬船護送返回月球這邊的船塢來整修。”

　　葛萊史東總裁緩緩地點了下頭。她的嘴唇往下湊向合成尖塔形的指尖。“上將，在‘奧林帕斯影子號’上有多少人？”

　　辛赫的那對棕色眼睛像總裁的兩眼一樣大，但並沒有流露出同樣深沉的悲傷。他正視著她看了幾秒鐘。“四千兩百人。”他說：“還不包括搭載的六百名陸戰隊。因為其中有一部分在海柏利昂傳送門站下了船，所以我們並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船上的確實資料。”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她把視線回到莫普戈將軍身上：“為什麼突然這麼艱難，將軍？”

　　莫普戈的臉上表情鎮定，卻把那根咬在牙齒中間的雪茄給咬穿了。“戰鬥單位比我們預期的多，總裁。”他說：“再加上他們的矛艇……五人小艇，小型火炬船，真的，比我們的長程戰鬥機要快得多，火力也強得多……像致命的小黃蜂。我們成百成百地加以摧毀，可是只要有一艘溜了進來，就可以直接沖進艦隊的防衛線，造成大破壞。”莫普戈聳了下肩膀。“闖進來的不止一艘。”

　　柯爾契夫參議員和他的八個同僚坐在桌子對面。柯爾契夫轉過身來看那張軍事圖，“看起來好像他們已經幾乎到了海柏利昂。”他說，那著名的聲音相當沙啞。

　　辛赫開口說道：“參議員，請記住比例。事實上，我們還守住了那個星系的大部分地區。距海柏利昂星十個天文單位以內的一切都還是我們的。戰事是在奧特星雲之外，而我們的部隊正在重新集結。”

　　“那麼那些紅色的……小點……在黃道平原上方的那些呢？”雷巧參議員問道。這位參議員自己穿著紅衣服，那一直是她在參議院裡的注冊商標。

　　辛赫點了點頭。“很有意思的戰略，”他說：“亂軍發動了一次將近三千艘矛艇的攻擊，來完成對八十七之二特遣部隊電子周邊陣地的鉗形攻勢。這次攻擊遭到擊退，可是讓人不得不佩服那種聰明的──”

　　“三千艘矛艇？”葛萊史東柔聲地插嘴問道。

　　“是的，總裁。”

　　葛萊史東微微一笑。我停止了素描，心中暗想幸好她這特別的笑臉不是對著我來的。

　　“昨天簡報的時候，我們不是聽到說，驅逐者會派出六……七百個戰鬥單位，最多如此嗎？”那句話是莫普戈說的。葛萊史東總裁轉過身去面對著將軍。她右邊的眉毛挑了起來。

　　莫普戈將軍把雪茄拿下來，皺起眉頭來看著。然後又從他牙齒後面摳出一小節來。“那是我們情報單位說的。消息錯誤。”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AI顧問委員會參與了這次情資評估嗎？”

　　所有的眼光都轉向艾爾必杜顧問。那是個很完美的投影，他坐在其他人之間的座位上，兩手輕鬆地擱在扶手上面；他完全不像一般活動投影的影像那樣有模糊不清或讓人看穿的地方。他的臉很長，顴骨很高，那張會動的嘴即使是在最嚴肅的時刻也帶著一抹冷笑，而現在正是很嚴肅的一刻。

　　“沒有，總裁，”艾爾必杜顧問說：“並沒有人請顧問委員會評估驅逐者的軍力。”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我假定，”她仍然對著莫普戈說：“霸軍的情報單位軍力評估進來的時候，會結合顧問委員會的推測吧？”

　　那位霸聯陸軍的將軍怒瞪了艾爾必杜一眼。“沒有，總裁。”他說：“因為智核表示和驅逐者沒有接觸，所以我們覺得他們的推測不會比我們的好。我們的確用了奧林帕斯指揮學院歷史戰術網路結合人工智慧網來計算我們的推測。”他把那給咬掉了一截的雪茄塞回嘴裡，下巴伸著。等他再開口說話時，仍然咬著雪茄，“顧問委員會能做得更好嗎？”

　　葛萊史東看著艾爾必杜。

　　那位顧問用他右手修長的手指比畫了一下。“我們估算……這批亂軍……數量在四到六千個戰鬥單位。”

　　“你──”莫普戈開口說道，他的臉脹得通紅。

　　“在簡報的時候你並沒有提起這點，”葛萊史東總裁說。“在先前討論時也沒說。”

　　艾爾必杜顧問聳了下肩膀，“將軍說得對，”他說：“我們和驅逐者沒有接觸。我們的估算也不比霸軍的可靠，只是……根據的前提不同。奧林帕斯指揮學院歷史戰術網路成就非凡。要是那裡的AI在圖靈─狄姆勒量表上能再高一級的話，我們就會將他們納入智核了。”他又用手比了下那個優雅的手勢。“就目前而言，委員會所依據的前提可能在未來的計畫上有用。當然，我們會隨時把所有預測結果交給這個小組。”

　　葛萊史東點了點頭：“馬上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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