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科幻小說 > 海柏利昂2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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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六個成人和一個嬰兒在窮山惡水中。在黑夜籠罩下,他們所生的火似乎很微弱。在他們頭上和四周,環繞山谷的群山矗立宛如高牆圍合,更近的山谷陰影中那些時塚巨大的形體有如大洪水以前的蜥蜴幽靈般偷偷爬來。 布琅·拉蜜亞很疲倦,全身酸痛,而且非常暴躁。索爾·溫朝博的嬰兒哭得令她咬牙切齒。她知道其他人也都很疲倦;過去三天夜裡,沒有一個人能睡到三、四個小時,而正要結束的這一天裡又充滿了緊張和懸而未決的恐懼。她把最後一塊木柴放進火堆裡。 “那個地方已經沒有木柴了,”馬汀·賽倫諾斯叱喝道。火光由底下照亮了這個詩人如森林之神③般的面孔。 ③森林之神(Satyr):半人半獸形,而有羊耳及羊尾,性好酒色。 “我知道,”布琅·拉蜜亞說,她已經疲倦得沒法在語氣中再放入憤怒或其他情緒,這些柴火是多年前的朝聖團體帶來放在一個貯藏室裡的。他們的三頂小帳篷立在傳統上朝聖者在見荊魔神前一天紮營的地方。他們的營地靠近那座叫作人面獅身像的時塚,看似翅膀的黑色巨物遮擋了部分的天空。 “火熄了之後,我們用燈籠。”領事說。這位外交官看起來比其他的人更為疲憊。閃動的火光染紅了他悲傷的面容。他特別為這一天穿上外交官的華服,可是現在披風和三角帽看來都和領事本人一樣污穢而委靡。 卡薩德上校回到火邊,把夜視鏡往上推到他頭盔的頂上。卡薩德全副戰鬥裝備,已經啟動的變色聚合物表層讓人只看到他的面孔,飄浮在離地兩公尺的空中。“什麼也沒有,”他說:“沒有動靜,沒有熱影,除了風聲之外,也沒有聲音。”卡薩德把霸軍的多功能長槍靠在一塊岩石上,坐在其他人旁邊,他把緊身盔甲的纖維轉回到暗黑色,卻和先前一樣仍不可見。 “你們認為荊魔神今晚會來嗎?”霍依特神父問道。這位教士用黑色斗篷裹住身子,看來和卡薩德上校一樣像是夜色的一部分。這個瘦削男人的聲音很緊張。 卡薩德俯身向前,用他的權杖撥了下火。“誰也不曉得,我會站哨,以防萬一。” 突然之間,六個人全都望向滿布星斗的天空,閃亮著色彩,一朵朵橘色和紅色的花朵無聲地散開,遮沒了星空。 “過去幾個鐘頭裡沒有這麼多,”索爾·溫朝博搖著他的嬰兒說。蕾秋已經停止哭鬧,現在正想辦法抓她父親的短須。溫朝博親吻了下她小小的手。 “他們又在測試霸聯的防衛力量了。”卡薩德說。火星由戳動的火堆裡升起,紅焰飄進天空中,好像要加入天上那些明亮的花火。 “誰贏了?”拉蜜亞問道,她指的是前一夜和今天大部分時間使天空中充滿暴力的無聲太空戰爭。 “有誰他媽的會在乎?”馬汀·賽倫諾斯說。他搜索著他那件毛皮大衣的幾個口袋,看是不是還能找到一滿瓶的酒,但沒找到。“有誰他媽的會在乎?”他又咕嚕了一句。 “我在乎,”領事疲憊地說。“要是驅逐者能突破的話,他們就可能在我們找到荊魔神之前先毀了海柏利昂。” 賽倫諾斯嘲弄地笑道:“哦,那就可怕了,是吧?在我們找到死亡之前就先死亡,在我們預計被殺害的時間之前就先被殺害,那樣迅速而毫無痛苦地走了,而不是永遠在荊魔神的刺上受苦?哦,那真是個可怕的想法。” “閉嘴,”布琅·拉蜜亞說。她的聲音還是一樣毫無感情,但這回卻並不見得沒有威脅意味,她看了看領事。“荊魔神在哪裡?我們為什麼找不到呢?” 那位外交官瞪著火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應該知道?” “說不定荊魔神已經走了,”霍依特神父說:“說不定因為崩解反熵力場而讓荊魔神得到自由。說不定已經把它的天譴帶到別處去了。” 領事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不對,”索爾·溫朝博說,嬰兒現在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它會來的,我感覺得到。” 布琅·拉蜜亞點了點頭。“我也感覺得到。它正在等著。”她從她的背包裡取出幾份口糧,現在她拉開加熱片,把口糧分給大家。 “我知道這個世界的基礎是反高潮。”賽倫諾斯說:“可是這也太荒謬了,大家盛裝打扮卻無死所。” 布琅·拉蜜亞怒目而視,但沒有說什麼,有一陣子,大家只默默地吃著口糧,天上的紅光消失了,密集的繁星重現。但火星仍不斷升起,像要尋求脫逃。 *** 我被纏繞在布琅·拉蜜亞如迷離夢境而兩度移轉的混亂思緒裡,我試著重組上次我夢到他們的生活以來所發生的事件。 這批朝聖者在黎明前走下山谷,他們唱著歌,他們的影子被上方千萬公里處的戰爭光亮投射在他們之前,他們整天都在勘察時塚,每一秒鐘都可能死亡,經過了幾個小時,太陽升起,而沙漠的嚴寒變成了酷熱,他們的恐懼和欣喜都消褪了。 漫長的一天很寂靜,只有沙子的摩擦聲,偶爾發出的叫聲,還有始終存在,幾近下意識呻吟般在岩石和時塚間穿過的風聲。卡薩德和領事各帶了一具可以度量反熵力場強度的儀器。可是拉蜜亞卻是第一個發現不需要那些儀器的人,以及時潮的退流會讓人感到輕微的噁心,還有一種不會稍減的似曾相識之感。 最靠近山谷入口的就是人面獅身像,然後是玉塚,其牆壁只在黎明和暮色中才呈現透明;然後再往裡走不到一百公尺,矗立著稱為方尖碑的時塚;然後這條朝聖之路往上通過漸寬的峽谷到了其中最大的一座時塚,坐落在中央的水晶獨石巨碑。表面沒有任何花紋或開口,平頂映照著岩壁的上端,然後是那三座穴塚,這幾處的入口之所以可見到,只因為通往那裡的幾條小徑已經都踩爛了;最後──幾乎在從峽口深入一公里的地方──就是所謂的荊魔神殿,鋒利的邊緣和外伸的尖塔完全就像傳說中在穀裡作祟的那個怪物身上的尖刺。 他們整天從一個時塚走到另一個時塚,沒有一個人敢獨自走開,這一小群人在進入那些可以進入的時塚前都會遲疑。索爾·溫朝博在看到和進入人面獅身像時情緒非常激動,二十六年前,他的女兒就是在這個時塚裡感染了梅林症。當年她那個大學團隊安放的儀器依然架在時塚外的三角架上,不過這群人裡沒有人知道那些儀器還有沒有作用,是否還在執行它們監控的責任。人面獅身像裡的通道,就像蕾秋的通訊記錄器上所說的一樣狹窄而有如迷宮。之前多個不同研究團隊所留下來的串串光球和電燈,現在都用盡能源而漆黑無光。他們用手電筒和卡薩德的夜視鏡來探測那個地方,完全找不到當年蕾秋在時四壁合攏、而她病症開始的那個房間。那裡只有一度威力強大的時潮所留下的遺跡。也沒有荊魔神的蹤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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