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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那我們睡吧。你可以睡沙發。”

  “你常常做的好嗎?”他說。“偵探的事?”

  “明天就知道了。”

  *

  早上強尼在往常的時間傳送到文藝復興星,在廣場稍做停留,又傳送到天龍座七號星的早期拓荒博物館。他從那邊傳送到諾洪星,接著傳到神之穀的聖堂武士之星。

  我們事先就把行程安排好了,我藏在文藝復興的柱廊陰影下等他。

  綁辮子頭的男人是強尼之後第三個走出來的。他毫無疑問是盧瑟斯人──久住蜂巢的蒼白臉色,結實的體型和肌肉,以及囂張的走路方式,說他是我幼年失散的兄弟都不無可能。

  他的眼光沒落在強尼身上,但當強尼繞了一圈往出境門戶走去時,我看得出他大感驚訝。我沒有跟上去,他的卡我只瞥到一眼,但我有十足把握那是追蹤器。

  辮子頭在早期拓荒博物館裡很小心,跟強尼保持距離的同時,也檢查自己是否被人跟蹤。我穿上諾斯替禪教的連身冥想服,隔離護目鏡什麼的都戴了,我沒看他們一眼,就繞向博物館的出入境門戶,逕自傳到神之穀。

  放強尼一人從博物館傳送到諾洪星,給我一種怪怪的感覺,不過這兩個地方都是公共場所,其中風險我也評估過了。

  強尼分毫不差的踏出世界樹星入境門,買了一張參觀門票。尾隨他的影子不得不暴露身分忙上前,趕搭即將開走的萬用浮掠機。按照計畫,強尼在上層甲板找了前排的位子坐下,我則是早就等在後排座位了。現在我已經一身普通觀光客打扮,正在使用的錄影器現場也有十幾台,此時辮子頭才急急忙忙在強尼身後第三排找到座位。

  參觀世界之樹一向很好玩──我爸第一次帶我去,我才三個標準歲──不過這一趟,隨著浮掠機從高速公路般的巨大樹枝頂端飛過,繼續沿著寬度相當於奧林帕斯山的樹幹盤旋上升,隱藏在寬大帽檐後的聖堂武士不時飄過眼角,卻讓我有種近乎焦慮的反應。

  強尼跟我討論過,如果辮子頭出現,我們有幾種聰明又極為巧妙的手段來跟蹤他,找出他的巢穴所在,如果有必要,可以花上幾個禮拜來弄清楚他的陰謀。結果我選了個稱不上巧妙的做法。

  公共艇在謬爾博物館附近讓我們下車,人潮在廣場四處遊走,難以決定該花十元買門票增廣見聞,還是直接殺到禮品店,就在此時我走到辮子頭身邊,抓住他的上臂,然後以閒聊的語氣說:“嗨。你介不介意跟我說一下,你他媽的要對我客戶做什麼?”

  人們對盧瑟斯人一向有種刻板印象,說我們精巧的程度跟洗胃管差不多,和藹可親的程度則不到一半。如果我證實了前半句話,那麼為了加深後半句偏見,辮子頭可是花了不少力氣。

  他很快。即使我輕描淡寫一掐,麻痹了他的右手肌肉,左手的刀子不到一秒就向上橫掃而來。

  我讓自己向右方倒去,刀鋒割開臉旁幾公分的空氣,我在地上轉了一圈同時掏出神經麻痹槍,單膝跪地準備迎向危機。

  危機不存在。辮子頭正在奔跑。遠離我。遠離強尼。他把遊客推開,躲在他們身後,朝博物館入口移動。

  我把麻痹槍滑回腕帶開始奔跑。麻痹槍是很不賴的近距離武器──就像霰彈槍一樣容易瞄準,又沒有分裂子彈擊中無辜路人的危險效果──但是八或十公尺以外就毫無用處。調到最大動力,我可以給廣場上半數遊客一次要命的頭痛,但辮子頭已經太遠來不及擊倒。我追趕上去。

  強尼向我跑來。我揮手趕他。“到我家!”我大叫。“別忘了上鎖!”

  辮子頭已經跑到博物館入口,現在他回頭看我一眼;刀子還在他手裡。

  我沖向他,想到接下來幾分鐘會發生的事就有某種快感。

  辮子頭翻過旋轉鐵柵,推開遊客向門口移動。我跟了上去。

  直到我進入拱形的大廳,看他一路分開手扶梯上的人潮擠向遊覽平臺,我才意識到他要往哪裡去。

  我父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帶我玩過一趟聖堂之旅。傳送門全都保持開放;走完所有導覽行程大概要花三小時,途中會經過三十顆星球,每一處聖堂生態學家都保留了一點他們認為謬爾會欣賞的自然景觀。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想遊覽步道都是環狀設計,傳送門之間的距離相當短,方便聖堂導遊和維修人員出入。

  靠。

  一個傳送門邊穿制服的警衛看到辮子頭所造成的混亂,於是上前攔截這個粗魯的入侵者。即使相隔十五公尺,我依然看得到老警衛蹣跚倒退時臉上的驚訝和疑懼,辮子頭的長刀刀柄從他的胸口突出。

  老警衛可能是本地退休的員警,他低頭看去,臉色蒼白,小心的碰了碰骨質刀柄好似那只是一件道具,然後臉朝下摔倒在平臺地磚上。遊客們尖叫。有人大喊找醫生。我看著辮子頭推開一名聖堂導遊,投向發亮的傳送門。

  事情的發展不如預料。

  我毫不遲疑的跳進門裡。

  半沖半溜的下了山邊濕滑的草地。頭上是檸檬黃色天空。熱帶氣味。我看到受驚的臉孔朝我轉來。辮子頭劃過繁複的花床,踢開修剪精美的盆栽,離下一道門只剩一半路程。我認出了這是富士星,搖搖晃晃沖下斜坡,接著手腳並用攀爬上坡,跟尋辮子頭一路毀壞的痕跡,再次穿越花床。“把那個人攔住!”我大叫,並意識到聽起來多麼愚蠢。沒人做出任何反應,只有一個日本遊客拿起錄影器開始攝影。

  辮子頭向後望了一下,擠過一群目瞪口呆的旅行團,然後穿過了傳送門。

  我再度把麻痹槍拿出來向人群揮動。“退後!退後!”他們慌忙讓開。

  我舉起麻痹槍,謹慎穿過傳送門。辮子頭的刀子已經沒了,但我不知道他還帶了什麼玩具。

  海水閃耀。無涯海洋星的紫色波浪。走道是一條狹窄的木板高架步道,下方十公尺處是支撐浮球。走道向外延伸,在一群美妙的珊瑚礁和一株黃色島嶼馬尾藻上空盤旋,再繞回岸邊,但另有一條狹長的小徑橫向切過,通往步道終點的傳送門。辮子頭爬過了“禁止通行”的大門,正在錨道上向另一邊前進。

  我跑了十步來到平臺邊緣,選擇束狀發射,接著把全自動模式的麻痹槍舉起,前後掃動那道看不見的光束,就像拿著花園水管一樣。

  辮子頭似乎跌出半步,但還是撐過通往傳送門的最後十公尺,縱身穿越。我罵了一句翻過大門,無視背後聖堂導遊的喊叫。我瞥見一張提醒遊客穿上保暖裝備的告示,然後穿過門戶,幾乎感覺不到傳送幕掃過時,類似淋浴的搔癢感。

  風暴嘶吼,拍打著拱形的保護力場,內部的導覽路線成了穿越猛烈白雪的隧道。天龍座七號星──星球極北處,聖堂武士說服萬事議會停止殖民地的暖化計畫,以挽救當地的北極幽靈獸。我的肩膀可以感受到1.7G的重力束縛,像重量訓練器材一樣向下拉扯。可惜辮子頭也是盧瑟斯人;如果他是萬星網標準體格,只要在這裡被我逮到肯定毫無勝算。現在就來看看誰的體能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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