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101)_丹·西蒙斯

一〇一

　　“沒有。”

　　“一個標準年以前，霸聯軍把霍瑞斯·葛藍儂─海特將軍的人格虛擬再生，看看這個將軍為什麼這麼成功？新聞都有報導。”

　　“對啊。”

　　“嗯，我算是……至少曾經是……一項比較早而且複雜許多的計畫。我核心人格的原型是一位聖遷前的元地球詩人。遠古時代。元地球曆十八世紀晚期出生的。”

　　“這麼古早的人格，媽的他們怎麼重建？”

　　“著作，”強尼說。“他的信件、日記、評傳、朋友的說詞，但主要透過他的詩集。虛擬程式重建了生活環境，加入已知條件，再從作品逆向解讀。然後──核心人格出來了。剛開始很粗不過等到我誕生的時候，算是相當精緻了。我們第一次的試驗是一位二十世紀詩人，叫做艾茲拉·龐德⑦。我們得到的人格，主見之強簡直荒謬、偏見之深無藥可救，基本上是瘋子。花了一年敲敲打打我們才發現，這個人格其實很精准；就是這個瘋子沒錯。是天才但也是瘋子。”

　　注⑦Ezra Pound（1885─1972），廿世紀美國現代詩人，二次大戰期間因公開支持法西斯主義，結束後被美軍逮捕送回本土待審，後因醫生證明其精神失常，加上海明威及弗洛斯特等人奔走，因而被送往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監禁達十七年，到一九五八年才出院。

　　“然後怎樣呢？”我說。“他們按照一個死掉的詩人打造你的人格。然後呢？”

　　“這個人格成為AI生長的樣板，”強尼說。“模控人體讓我在資料平面上扮演我的角色。”

　　“詩人？”

　　強尼又笑了。“比較接近詩。”他說。

　　“一首詩？”

　　“一部不斷發展的藝術作品……但不是人類那種定義。或者說謎語吧。一個變化中的謎團，偶爾可以就比較重要的分析面向，提供特殊見解。”

　　“我不懂，”我說。

　　“那也沒關係。我非常懷疑我……存在的目的……就是被攻擊的原因。”

　　“你想原因是什麼？”

　　“我不知道。”

　　我覺得我們回到了原點。“好吧，”我說。“我看看能不能查出你在那消失的五天裡做了什麼、跟誰在一起。除了這張明細單，你還能想起任何其他有用的事情嗎？”

　　強尼搖搖頭。“你當然瞭解，為什麼對我來說兇手的身分和動機很重要吧？”

　　“當然，”我說，“他們可能會再次下手。”

　　“完全正確。”

　　“如果我得聯絡你怎麼辦？”

　　強尼給我一片通聯晶片。

　　“線路安全嗎？”我說。

　　“非常安全。”

　　“好，”我說，“如果找到什麼情報，我馬上跟你聯絡。”

　　我們離開酒吧走向傳送站。他正要走開的時候，我三個箭步趕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這是我第一次碰他。“強尼。他們復活的那個元地球詩人名字叫……”

　　“再造的。”

　　“隨便啦。他們用來打造你人格的那個？”

　　美麗的模控人稍稍遲疑。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這怎麼會有關連？”他問。

　　“誰知道什麼會有關連？”

　　他點頭。“濟慈，”他說。“西元一七九五年出生。一八三一年死於肺結核。約翰·濟慈。”

　　＊

　　要尾隨某人穿過一連串不同的傳送門，媽的幾乎比登天還難。尤其是當你不想被發現的時候。星網員警辦得到，大概要派出五十個探員，加上一堆罕見又貴得要命的高科技玩具，更不用說需要運輸管理局的配合。一個人呢，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不過，掌握客戶的去處對我來說相當重要。

　　強尼穿過傳送站廣場的時候沒有回頭。我移動到附近一台售票機，用隨身錄影器看著他在手動圓幕上輸入密碼，插入卡片，然後走進發亮的長方門戶。

　　使用手動圓幕可能表示他要去的是一個公共門戶，因為私人門戶密碼通常都印在保密晶片上。很好。這下子我可以把他的目的地範圍縮小到一百五十多個星球和七八十顆衛星上，大約兩百萬個門戶左右。

　　我單手拉下大衣上的紅色“縫線”，同時按下錄影器的重播鈕，透過眼鏡觀察放大後圓幕上的按鍵順序。我拿出一頂紅帽子搭配新的紅色外套，壓低帽檐把臉遮住。很快的我穿過廣場，一邊在通訊記錄器上查詢九位元數的傳送密碼。我知道前三碼代表青島──西雙版納──我記得所有的星球冠碼──結果在片刻後傳來，這個門戶代碼通往萬縣第一波拓荒城的一處住宅區。

　　我趕忙走進第一道空出的門戶傳送過去，踏上一個鋪了陳舊磚頭的小型傳送廣場。古老的東方店鋪互相倚靠，尾端翹起的屋簷間是狹窄的小巷。廣場上人群川流，站在各家門前，雖然眼前大多數人很明顯是第一批定居青西版納的“長征”⑧流亡人士的後代，不少人卻是外星旅客。空氣中傳來異國草木、下水道、和烹飪米飯的氣息。

　　注⑧Long Flight，這裡是指華人移居至青西版納星的殖民事件，推測是影射中國共產黨的兩萬五千里長征（Long March），即一九三四年向陵甘區域撤退的歷史事件。

　　“該死。”我低聲道。那裡有另外三道傳送門戶，都不常使用。強尼可能早已迅速傳送離開。

　　我沒有傳送回盧瑟斯，反而花了幾分鐘檢查廣場和附近的巷道。這時候我稍早吞下的黑色素口服錠已經生效，現在化身一位年輕黑人女性──或男性，其實很難分辨，我穿著時髦的紅色氣球外套和偏光鏡片，一面閑晃一面用觀光錄影器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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