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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領事搖了搖頭。即使天氣惡劣到極點,沒人要搭車,纜車也一向保持運轉,以避免巨大的纜繩失去張力或結冰。

  風船車收起帆布、伸出跳板之前,六人就已經將行李搬上甲板。現在每個人都披上了禦寒大衣──卡薩德身穿霸聯軍配給的熱迷彩斗篷;布琅·拉蜜亞的寬大服飾名叫壕溝袍②,不過名稱由來沒人記得;馬汀·賽倫諾斯圍上的厚重毛皮在變化無常的風勢下飄動,時而貂褐時而深灰;霍依特神父的外衣既長且黑,使他顯得比以往更像一具稻草人;索爾·溫朝博以鵝絨外套包覆住自己和嬰兒;領事則選擇了一件稍有磨損但依然堪用的長大衣,是妻子數十年前送給他的。

  注②Trenchcoat,一次世界大戰壕溝戰時,軍人用以保暖的長大衣,故得其名。

  “瑪斯亭船長的東西怎麼辦?”一行人站在跳板前等候時,索爾問道。卡薩德先行到村子探勘了。

  “我都拿上來了。”拉蜜亞說。“我們要一起帶走。”

  “怎麼說感覺還是不太對,”霍依特神父說。“我的意思是,就這樣走掉。應該要有某種……儀式。對一個人過世的某種紀念。”

  “也許過世了。”拉蜜亞提醒他,一手輕鬆抬起四十公斤重的背包。

  霍依特的懷疑寫在臉上。“你真的相信瑪斯亭君可能還活著?”

  “不。”拉蜜亞說。雪花灑在她的黑髮上。

  卡薩德在碼頭尾端向他們招手,他們從靜止的風船車卸下行李。沒人回頭。

  “沒人嗎?”他們走向上校時拉蜜亞喊道。那高大男人的斗篷正從變色模式的灰黑色恢復正常。

  “沒人。”

  “屍體呢?”

  “沒有,”卡薩德說。他轉向索爾和領事。“你們拿了廚房裡的東西嗎?”

  兩人都點了頭。

  “什麼東西?”賽倫諾斯問。

  “一星期份的食物,”卡薩德轉身,抬頭望向山丘上的纜車站。領事第一次注意到藏在卡薩德手臂凹處的長型武器,在披風下若隱若現。“我們不確定過了這裡還有沒有糧食補給。”

  (一星期後我們還會活著嗎?)領事想著。他沒說話。

  他們分兩次把裝備送上車站。風從深色建築敞開的窗戶和破裂的圓頂間呼嘯而入。第二趟上去,領事抬著瑪斯亭的魔比斯方塊一端,另一邊,雷納·霍依特被壓得氣喘吁吁。

  “我們為什麼要帶這只耳格一起走?”他們來到直通車站的金屬樓梯底部時,霍依特邊喘邊說。鐵銹像橘色的苔蘚般爬滿月臺表面。

  “我不知道。”領事說,他自己也在喘氣。

  從車站月臺他們可以俯瞰整個草海。風船車停留在他們下船處,船帆折迭整齊、黑暗而無生氣。雪片隨風刮起漫過草原,在無數聳立的草寬頂端給人浪花四起的錯覺。

  “把器材搬上車,”卡薩德喊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從上面的控制室重新設定傳動齒輪。”

  “那不是自動的嗎?”馬汀·賽倫諾斯問,他窄小的頭幾乎消失在毛皮大衣當中。“跟風船車一樣?”

  “我想不是,”卡薩德說。“你們先走吧,我看看能不能把它啟動。”

  “萬一你來不及上車呢?”拉蜜亞對著上校遠去的背影大喊。

  “不會的。”

  *

  除了前車廂的金屬長凳和較小的後車廂裡十來個簡陋臥鋪,纜車內部既寒冷又空曠。車廂不小──至少有八公尺長、五公尺寬。前後車廂間以一層薄薄的隔板分開,有開口但沒有門。後車廂的角落有個衣櫥大小的便所。前車廂左右兩面的窗戶從腰部延伸到天花板。

  朝聖者們將行李堆在空曠的地板中央,或四處踱步、或揮揮手臂、或以其他方式取暖。馬汀·賽倫諾斯直直躺上一張長凳,只剩頭頂和腳從毛皮大衣露出。“我忘記,”他說,“他媽的要怎樣才能把這裡的暖氣打開?”

  領事朝熄滅的照明控制台看了一眼。“靠電力。上校一把車子啟動就會打開。”

  “如果上校把車子啟動的話。”賽倫諾斯說。

  索爾·溫朝博換了蕾秋的尿布。現在他又把她用嬰兒保暖裝包裹妥當,放在懷裡搖動。“我當然是沒來過這裡,”他說。“你們兩位都來過嗎?”

  “有啊。”詩人說。

  “沒有,”領事說。“不過我看過纜車的照片。”

  “卡薩德說他有一次從這裡回到濟慈市。”布琅·拉蜜亞從後車廂喊道。

  “我想……”索爾·溫朝博剛開口就被巨大的齒輪轉動聲和劇烈的搖晃打斷,突然轉動的纜繩讓狹長的纜車大幅晃動,接著向前擺蕩。所有人都沖到面對月臺的窗戶前面。

  爬上通往控制室的長梯之前,卡薩德已經把他的裝備扔上纜車。現在他從控制室的門口出現,滑下長梯,向纜車跑來。纜車已經通過月臺的登車區了。

  “他來不及了。”霍依特神父低聲說道。

  卡薩德像卡通火柴人一般,踏著不可思議的長步跑過最後十公尺。

  纜車滑過卸載鉤,蕩出了車站。纜車和車站間的空隙逐漸拉開。距離下方的岩石有八公尺深。月臺表面結了一道道冰痕。卡薩德不顧正在遠離的纜車,全速飛奔。

  “快點!”布琅·拉蜜亞尖叫。其他人跟著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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