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88)_丹·西蒙斯

八八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索爾說，“你何不自己去呢，孩子的媽？你想要拜訪你的妹妹，更想要瞧瞧、聽聽、聞聞家鄉的味道……特別是不見鬣蜥的落日……或是在田裡漫步，去吧！”

　　“就光我去？我不能離開蕾秋……”

　　“話不是這麼講，”索爾說，“二十年只離開兩次──加上之前的好日子足足有四十年了……不管怎麼樣，二十年只離開兩次不能算是疏忽小孩吧，我們家庭成員能夠互相容忍彼此還真是個奇跡，都窩在一起這麼久了。”

　　莎瑞盯著桌子沉思，“但是新聞記者不會找上我嗎？”

　　“我想不會，”索爾說，“他們要找的是蕾秋，如果他們真的纏上你了，那就回家吧。但你在記者到達之前，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拜訪家鄉的朋友。”

　　“一個星期，”莎瑞嚇了一跳，“我不能……”

　　“可以，當然可以。事實上，你必須去，那幾天我可以多花點時間陪陪蕾秋，然後等你回來煥然一新的時候，我就可以用幾天時間自私地專心去寫我的書了。”

　　“齊克果那本？”

　　“不是，是我最近在搞的一個叫做《亞伯拉罕難題》的書。”

　　“標題聽起來很饒舌。”莎瑞說。

　　“題目也很棘手，”索爾說，“去收拾行李吧，我們明天可以載你到新耶路撒冷，所以你可以在安息日開始之前傳送離開。”

　　“我考慮一下。”她說，聽起來還沒有被說服。

　　“你去收拾吧，”索爾說，又擁抱了她一次，然後拉著她轉身從面對窗戶變成面向走廊和臥室房門，“去吧，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會想出我們能做什麼。”

　　莎瑞遲疑了一下，“你保證？”

　　索爾看著她說，“我保證我會在時間摧毀一切以前想出辦法，我以蕾秋父親的身分發誓我一定做得到。”

　　莎瑞點點頭，這幾個月來她終於看起來如釋重負，“我去收拾行李。”她說。

　　＊

　　第二天索爾與女兒一起從新耶路撒冷回來之後，索爾出去外頭澆澆可憐的草地，而蕾秋則安靜地在房裡玩耍，當他進來的時候，夕陽日曬的粉光讓牆壁散發出海洋的溫暖與安詳，可是蕾秋不在她房裡或其他平常待的地方，“蕾秋？”

　　沒人回答，於是他再次檢查了後院，還有外面空無一人的街道。

　　“蕾秋！”索爾跑進來正準備打電話給鄰居，卻忽然聽到莎瑞用來貯藏東西的大櫥櫃裡傳來非常細微的聲音，索爾悄悄打開了櫥櫃門。

　　蕾秋坐在懸掛的衣服底下，莎瑞的古董松木盒打開放在兩腿中間，地板上丟滿了照片和全像投影，是蕾秋高中生的樣子、蕾秋去大學那一天照的相、還有蕾秋站在海柏利昂嶙峋的山脈前。蕾秋的通訊記錄器躺在四歲的蕾秋旁邊低語，索爾再次聽到那年輕自信的女聲時，心臟差點停止。

　　“爸爸，”坐在地上的女兒說，她自己的聲音好似通訊記錄器裡聲音的恐怖幼小回音，“你從來沒說我有個姊姊。”

　　“你是沒有啊，小傢伙。”

　　蕾秋皺起了眉頭，“那這是媽咪還沒……還沒這麼大的時候嗎？不是啊，她的名字也叫蕾秋，她自己說的，怎麼會……”

　　“不要緊，”他說，“我會解釋的……”索爾發現客廳裡的電話已經響了半天了，“等一親愛的，我馬上回來。”

　　投影艙上的畫面是個索爾不認識的男人，他想趕快掛掉這通來電，連自己這邊的攝影機都沒開，“喂？”他沒好氣地問。

　　“溫朝博君嗎？是原本住在巴納德星，現在搬到希伯侖丹鎮的溫朝博君嗎？”

　　索爾正打算掛電話，卻停了下來，他們沒有註冊號碼，雖然偶爾會有推銷員從新耶路撒冷打電話過來，但是來自外星的卻很少。索爾肚子好似被寒冰刺了一下，突然發覺現在太陽已經下山，安息日開始了，只有緊急電話才會通。

　　“什麼事？”索爾說。

　　“溫朝博君，”那人說，目光空洞地望過索爾，“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意外。”

　　＊＊＊

　　當蕾秋醒過來的時候，她父親正坐在她床邊，看起來十分憔悴，雙眼發紅，沒刮的胡碴爬上了臉頗。

　　“早安，爸爸。”

　　“早安，甜心。”

　　蕾秋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她的一些布偶和玩具還在，但是這間房不是她的，陽光不一樣，空氣感覺也不同，連爸爸也看起來好奇怪，“我們在那兒啊，爸爸？”

　　“我們出外旅行了，小傢伙。”

　　“去那裡？”

　　“現在說這些不重要，快起床，甜心，你的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然後我們得趕緊換衣服。”

　　一件她從未見過的黑色連身裙躺在床邊，蕾秋看看連身裙又轉頭看看父親，“爸爸，怎麼了？媽咪去那兒了？”

　　索爾揉著臉頰，這是意外發生後的第三個早晨，也是喪禮的那一天，前兩天他都誠實地和她講了發生什麼事，他無法想像自己對蕾秋說謊，那簡直就是對莎瑞和蕾秋的根本背叛。但是他今天不覺得自己還能夠重複一次，“媽媽發生了意外，蕾秋。”他說，聲音哽咽，“媽媽去世了，我們今天要去和她說再見。”索爾停了下來，他知道蕾秋得花幾分鐘的時間才能真正理解她媽媽去世的事實。第一天索爾還不確定四歲大的小孩能不能夠真正瞭解死亡的涵義，現在他確信蕾秋可以。

　　不久，當他擁著啜泣的孩子時，索爾試圖理清自己簡短描述給蕾秋聽的意外。電磁車是有史以來人類設計中最安全的個人交通工具了，儘管磁浮系統可能會失效，但是引擎殘餘的能量足讓電磁車從任何高度安全降落。電磁車回避系統的基本故障防護措施幾個世紀以來都沒有改變。然而任何環節都可能出錯。這次是一群飆車的青少年開著一輛偷來的電磁車在正常交通道外行駛，加速到一·五倍音速又把所有車燈及詢答系統關閉以逃避追蹤，居然就這麼碰巧撞上了正準備降落在巴薩德市歌劇院起降場、泰莎開的老爺維肯車。除了泰莎、莎瑞與那群青少年之外，還有三名聽眾在擁擠的歌劇院前廳被墜毀電磁車掉落的碎片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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