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19)_丹·西蒙斯

一九

　　這回換來一陣沉默。

　　“他跟隨十字架，而且已經在十字形的房間裡做過禮拜，”阿法繼續道：“他絕對不能領受真正的死亡。”

　　“所有人都得領受真正的死亡，”一名我認不出的畢庫拉人說道。我的手臂因持續將十字架舉至頭頂而繃緊、酸痛。“除了‘三廿有十’。”那名畢庫拉人終於說完了。

　　“因為他們跟隨十字架，在那個房間裡做禮拜，進而變成屬於十字形的人，”阿法說道：“難道他就不能變成屬於十字形的人？”

　　我站在那兒，緊握冷冰冰的小小金屬十字架，等待他們的裁決。我怕就這麼死去──我感受到這種恐懼──可是絕大部分的心靈似乎將要脫離軀體。我最大的悔恨就在於無法將大教堂的訊息傳達給這個不再信仰天主的宇宙。

　　“來罷，針對這一點，我們要好好談談。”貝他對眾人說道，於是他們就拉著我，靜悄悄地走回村莊。

　　他們把我關在自己的茅屋裡。沒有機會使用打獵用的邁射槍；幾個人壓制我的同時，幾乎將我的東西清除殆盡。畢庫拉人取走我的衣服，只留下一件他們穿的粗制長袍，給我遮蔽身體。

　　我坐得愈久，就愈顯惱怒不安。他們拿走了通訊記錄器、攝影機、碟片、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全都不見了。老地方只剩下一整箱尚未拆封的醫療診斷設備，不過它可無法幫我記錄大裂口內的奇跡。如果他們把帶走的東西全給摧毀──然後再把我殺掉──大教堂的相關記載就完全化為烏有。

　　假使我手邊還有武器，我就可以殺死守衛，然後……

　　噢，敬愛的主，我剛剛在想什麼？艾督華特，我該怎麼辦？

　　而且，就算我逃過這一劫──回到濟慈市──再輾轉返回萬星網──又有誰會相信我呢？──由於量子跳躍所產生的時債，我離開平安星整整有九年之久──回去的時候不過是個滿口謊言的老人，而正是這種謊言造就他放逐的生涯──

　　噢，敬愛的主，如果他們毀掉資料，就讓他們也把我給毀了罷。

　　△第一百一十日：

　　三天后，他們決定了我的命運。

　　剛過正午，烈德和另一個我認為是西塔二號的畢庫拉人前來拘提。他們領著我走出屋外，刺眼的陽光使我不由得瞇起眼睛。三廿有十站在崖邊，圍成一個巨大的半圓。我估計自己逃不過被丟下懸崖的命運，然後就注意到那堆篝火。

　　我一直以為畢庫拉人過於原始的生活型態，早已失落生火及用火的技術。他們未曾以火取暖，屋內也永遠陰暗未明。我從來不曾看過他們烹煮食物，就算是難得吃到一次的樹棲獸屍，他們也都生吞活剝。可是現在這堆火竟燒得如此猛烈，而他們卻是唯一可能起火的人。我仔細看看他們拿什麼當作燃料。

　　原來他們燒的是我的衣服、我的通訊器、我的田野觀察筆記、錄音卡帶、影像晶片、資料碟、攝影機……所有儲存資訊的媒體與設備，全都付之一炬。我對著他們尖叫，試圖投身火中，嘴裡咒駡著這輩子只有小時候在街道上打鬧時才說得出口的惡言惡語。不過他們對之充耳不聞。

　　最後，阿法走了過來。“你將會屬於十字形。”他輕輕說道。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們帶領我回到小屋，我在那兒哭了整整一個小時。門邊沒有守衛。一分鐘前，我站在門框下，考慮直奔火焰森林。隨後想想，沖下大裂口的距離不但近得多，要死也很容易。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

　　不久，太陽即將西沉。風已開始吹起。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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