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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龍約有多大?”

  賽瑟菈奇雙手比出約一呎遠:“有些更大。”

  “不會飛?也不會說話?”

  “不會,它們的翅膀只是小肉瘤。它們發出某種嘶叫。動物不會說話。但龍是神聖的動物,是生命的象徵,因火是生命,而龍吃火,還會吐火。也因它們會來參與春日奉獻。即使沒有人去,龍也會在那裡聚集。我們去那裡,是因為龍去那裡。每次奉獻開始前,祭司都會告訴我們這點。”

  恬娜花了一段時間吸收。“在這裡的龍,很大。巨大。”她說,“而且會飛。它們是動物,但會說話;是神聖的,也很危險。”

  “嗯,”公主接道,“龍也許只是動物,但比那些該死的術士更像我們。”

  公主隨口吐出“該死的術士”一詞,沒有特別強調。恬娜記得孩提時就聽過這詞,意指“黑族”,即群島王國的赫族。

  “為什麼?”

  “因為龍會重生!像所有動物一樣,像我們。”賽瑟菈奇以坦白的好奇看著恬娜,“我以為既然你是最神聖的陵墓地女祭司,你會比我更瞭解。”

  “但峨團沒有龍。”恬娜說,“我從未學習任何與龍有關的事物。朋友,請你告訴我。”

  “我試試。這是冬天的故事,雖然現在是夏天,但說了應該無妨,反正這裡一切都不對勁。”公主歎口氣,“嗯,在一切之始,在最初,所有民族與動物都一樣,我們都做同樣的事。我們學會如何死亡、學會如何重生,也許轉世為同一種族,或成為另一種族,這都沒關係,因為人會再死、再生,早晚所有種類會輪過一遍。”

  恬娜點點頭。到此為止,這故事聽來熟悉。

  “但重生時最好的,是成為人或龍,因為這兩者是神聖的。努力遵守誡律、不打破禁忌,便較可能再當回人,或至少能當龍,如果這裡的龍會說話,又很大,那我可以明白為什麼這是種獎勵。變成我家鄉那種龍,一直讓人覺得沒什麼好期待。

  “但這故事是有關該死的術士發現‘夫都南’。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它告訴某些人,如果同意永遠不死,永遠不重生,就可以學習如何使用術法。所以某些人選擇如此,選擇夫都南,帶著夫都南往西邊去,他們因此變黑了,住在這裡。這裡的人……是選擇夫都南的人,活著,也施行該死的術法,但他們不能死,只有軀體會死,剩下的部分則留在一個黑暗的地方,永遠無法重生。而且他們看起來像鳥,但不會飛。”

  “的確。”恬娜悄聲道。

  “你在峨團沒學過這些嗎?”

  “沒有。”恬娜說。

  恬娜正憶起楷魅之婦告訴歐吉安的故事:在時間之始,人龍同族,但龍選擇野性及自由,人選擇財富與力量。選擇、分離,這是同一個故事嗎?

  但恬娜心中的影像是格得蹲在石屋中,頭又小、又黑、又有喙……

  “夫都南是不是那個環?他們一直在談,說我要戴的環?”

  恬娜試圖將思緒自彩繪室及昨晚夢境抽離,回到賽瑟菈奇的問題。

  “環?”

  “惡爾薩比之環。”

  “是厄瑞亞拜。不,那是和平之環,若你成為黎白南王的王后,你就能戴。若果真如此,你算是個幸運的女人。”

  賽瑟菈奇的表情很奇特,非暗怒或譏諷,而是絕望,半帶幽默、耐性,屬於比她大幾十歲的女人。“這一點也不好運,我親愛的朋友恬娜。我必須嫁給他,所以我將消失。”

  “為什麼你嫁給黎白南就會消失?”

  “如果我嫁給他,就必須把姓名給他。如果他說了我的名字,便能偷走我的靈魂,該死的術士都這樣,所以他們藏起自己的名字。如果他偷走我的靈魂,我就無法死亡,必須永遠沒有軀體地活著,像不能飛的鳥兒,永遠不能重生。”

  “所以你隱藏名字?”

  “我把名字交給了你,朋友。”

  “我很榮幸得到這份賜禮,朋友。”恬娜激切說道,“但在這裡,你可以向任何人說你的名字,無人能以此偷竊你的靈魂。相信我,賽瑟菈奇。你也能信任黎白南,他沒有……他不會傷害你。”

  女孩抓到了恬娜的遲疑:“但他希望他能。吾友恬娜,我知道我在這裡是什麼。在家父所在的大城阿瓦巴斯,我是個愚蠢無知的沙漠女人,是個非雅加。城裡女人,那些抛頭露面的娼婦,一看到我便交頭接耳地譏笑,指指點點。這裡更糟,我無法理解任何人,他們也無法理解我,而一切,一切都不同!我甚至不知道食物是哪些東西,那些術士食物讓我頭暈;我不知道禁忌是什麼,這裡沒有祭司可以詢問,只有術士女子,皮膚黑,還抛頭露面。我看到他看我的方式,隔著非雅還是看得到外面!我看到他的臉,非常英俊,看來像戰士,但是個黑術士,而且他很恨我。別說他不會,我知道他恨我。我想,他一知道我的名字,便會將我的靈魂永遠送到那裡。”

  恬娜望著在緩流水面上擺拂的柳枝,哀傷疲累,良久才道:“公主,你該學習如何讓黎白南喜歡你,否則你還能怎麼辦?”

  賽瑟菈奇悲哀地聳聳肩。

  “如果你能聽懂他說些什麼,會有幫助。”

  “巴嘎巴,巴嘎巴,他們說的話聽起來就像這樣。”

  “他們聽我們講話也像這樣。好了,公主,如果你只會對他說巴嘎巴,巴嘎巴,他怎會喜歡你?你看。”恬娜舉起一手,用另一手指著,先以卡耳格語說一個詞,再以赫語說。

  賽瑟菈奇乖順地重複,學會幾個身體部位後,突然意會到翻譯的潛力,坐直身子問:“術士怎麼說‘王’?”

  “阿格尼,這是太古語的一個詞,我丈夫這麼說。”

  恬娜說完,發現提起第三種語言實在愚蠢,但引起公主注意的不是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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