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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傑夫獨自回到紐約,回到他的投資生涯。

  他知道,女人的裙子在接下來幾年會越來越短,花紋長襪和褲襪的需求會很龐大。傑夫買了漢斯企業三萬股股份。這些裸露的大腿肯定會造成一些後果,所以他大手筆買進生產避孕藥丸的製藥公司。

  搬進希格蘭大廈一年半後,未來企業持股的帳面價值已經高達三千七百萬美元。傑夫將錢一次還給法蘭克,除了最後的那張支票外,還附上一封長長的私人書信。但他從未收到隻字片語的回應。

  當然了,並不是每件事都完全照著傑夫的計畫進行。當通訊衛星公司上市時,他曾想購買大部分股份,但因為這檔股票實在太熱門,因此每人限購五十股。令人驚訝的是,IBM的股價直到一九六五年都始終停滯不前,儘管來年它再度起飛上漲。一九六七年速食連鎖店(傑夫選擇了丹尼速食、肯德基和麥當勞)的股價嚴重下挫,一年後卻如火箭升空般出現平均百分之五百的漲幅。

  到了一九六八年,他的公司資產已經破億,而他已批准建築一棟由貝聿銘設計的六十層樓高企業總部,地點就在公園大道與第五十三街口附近。傑夫也下令購買位於休斯頓、丹佛、亞特蘭大和洛杉磯商業及住宅預定地的大片土地。他的公司更以每平方呎五美元的價錢,買進洛杉磯新的世紀城計畫中將近一半的未開發房地產。傑夫也買下了位在紐約達奇斯郡一塊三百英畝的地業為個人用途,從曼哈頓哈德遜河岸開車往北約兩小時車程。

  他和各式各樣的女人約會,也和其中一些人上床,卻恨透了這毫無意義的過程。喝酒、晚餐、戲劇演出、音樂會和藝廊開幕酒會……他越來越鄙視約會過程的僵硬形式,而懷念起單純和人在一起時的輕鬆親昵,懷念共用的友善沉默,以及毫不勉強的開懷大笑。除此之外,他遇到的大多數女人要不是對他的財富好奇得過於坦白,要不就是太不自然地表現出厭膩。有些人甚至因為他的財富而憎恨他,拒絕和他約會。對六〇年代後半的許多年輕人而言,巨大的個人財富令人厭惡。而傑夫不只一次在場合中被迫覺得自己必須為全世界的不幸──從貧民窟饑荒到凝固汽油彈的製造──負起直接責任。

  傑夫等待著,他將全副精力寄託在工作中。六月就要到了,他時時提醒自己。一九六八年六月,每件事情都將會改變。

  ※※※

  更精確地說,是六月二十四號。

  羅伯·甘迺迪去世未滿三周,如今退去頭銜、以穆罕默德·阿裡名號重生的卡修斯·克雷正為他的逃兵罪上訴。在越南,來自北方的火箭炮從早春開始就不斷射向西貢。

  傑夫回憶,那是星期一下午兩、三點。他晚上和週末都在西棕櫚海灘一家商業音樂電臺工作,播放披頭四、滾石和艾瑞莎·弗蘭克林的音樂,並自修學習廣播新聞的製作要訣,他將自己的訪談及所寫的故事賣給電臺,偶爾也以論件計酬方式和UPI音響網合作。他記得那天是因為禮拜一、二是他的“週末”,而那天是“週末”的第一天,當他禮拜三回到工作崗位時,他終於設法安排到他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大訪問,和退休的美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厄爾·沃倫進行一次冗長且開誠佈公的對談。他始終不明白,為何沃倫會答應和他──一個來自佛羅里達小電臺、毫無聲望的菜鳥播報員談話。但不管怎樣,他總算設法順利完成了訪問,而這位大人物簡潔扼要地對他的爭議性任期所做的反思,被美國國家廣播公司下了個健康的總結。不到一個月後,傑夫就在邁阿密的WIOD新聞電臺擔任全職新聞製作,事業從此開始起跑。他曾經歷過的成年生活,都可回溯自那年夏天的那禮拜。

  傑夫沒理由選擇博卡拉頓,也沒理由不這麼做。他有時在禮拜一會開車往北到朱諾海灘,其他時候或許往南開到多瑞海灘或燈塔角,從馬里布到南邁阿密海灘的亞特蘭大沿岸,有上百個彼此連結的沙灘小鎮,任何一個都可能是他的目的地。但是一九六八年六月二十四號,他帶了條毯子、一條毛巾和一個裝滿啤酒的冷藏箱去了博卡拉頓鎮的海灘,而現在他又再次在同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來到同一個地方。

  她就在那裡,仰躺著,身穿針織比基尼,頭枕在充氣式海灘枕上,正讀著一本硬皮精裝的《機場》。傑夫停在十呎外,站在那裡看著她年輕的身軀,她濃密棕發間夾雜的檸檬色澤發綹。炙熱的沙燙著他的雙腳,海浪像在回應他砰然作響的心跳。有一會兒他幾乎要轉身離開,但他沒有。

  “嗨,”他打了聲招呼,“是本好書嗎?”

  她透過那副貓頭鷹般的透明框太陽眼鏡打量了他一眼,然後聳聳肩。“有點蹩腳,但挺有趣的。也許拍成電影會好一點。”

  也許會拍成好幾部,傑夫想著。“你看過《二〇〇一太空漫遊》嗎?”

  “看過了,不過我不太懂它想說什麼,而且到後面好像有點拖戲。我比較喜歡《芳菲何處》,你知道的,那部戲裡面有茱莉·克莉絲蒂。”

  他點點頭,努力想笑得更自然、更輕鬆。“我叫傑夫。介意我坐在你旁邊嗎?”

  “坐吧,我是琳達。”曾經當了他十八年妻子的女人說。

  他攤開毯子,打開冷藏箱,然後遞給她一瓶啤酒。“暑假嗎?”他問道。

  她支起一邊手肘轉過身子,接過冒著冰涼水珠的啤酒。“我在佛羅里達大西洋大學就讀,但我的家人住在這鎮上。你呢?”

  “我在奧蘭多長大,讀過一陣子埃墨裡大學。不過現在住在紐約。”

  傑夫努力維持冷靜,但不太容易。他沒辦法將眼神從她的臉龐移開,他渴望她能拿下那該死的太陽眼鏡,讓他看看他曾經熟悉不過的雙眸。在他的腦海中迴響著他對她聲音的最後記憶,微弱而遙遠,那是來自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我們需要──我們需要──我們需要──”

  “我剛才說,你在那裡是做什麼的?”

  “啊,抱歉,我──”他喝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試著讓腦袋清醒些。“做生意。”

  “哪一類的生意?”

  “投資。”

  “你的意思是,類似股票經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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