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67)_石穆海

六十七

　　村支書龐德彪適時站出來說話了："蘇市長，我是這個村的支部書記，我們村的農民說了，他們不是去找市政府麻煩的，而是去找市委袁書記的……"立即跟進幾個大嗓門："蘇市長，我們知道你為我們說了許多好話，為我們柳樹莊盡到了最大的努力，我們不會找你麻煩的！""你是人民的好市長，我們不會沒心沒肺地去為難你呀！""這個機場就是市委姓袁的為撈政績、為他向上爬撈資本，不顧人民的死活，強行搞的坑民害民禍害人民子孫後代的鬼名堂，不找他找誰？""如果他還是官話套話一大堆來蒙哄我們，那，對不起，我們就鬧到省裡去，找省委省政府討個說法！讓那些大官們知道，不顧人民群眾死活，只想著加大自己官帽子的人，就是人民的罪人！"又一個聲音怒吼起來："一句話，我們不找清源市政府，專找袁良明的清源市委！開車！"

　　車子轟的一聲就要駛出人群，蘇正光見勢不妙，一個飛身就跳到了地下，用身子攔住車頭，高聲喊道："鄉親們！這也不行。既然是清源市委集體決定下來的--我先不論它對與錯，那就不僅僅是袁良明同志一個人的責任，你們有人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市政府裡的市長與副市長就有四五名同志是市委裡的領導成員，如果有什麼責任的話，怎麼可以把市政府劃到市委外面去了呢？再說我曾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們鄭重地承諾過，年底前將欠你們的所有補償費全部還清！我們不是達成過口頭協議了的嗎？雖然答應過近期償還500萬，但確因為機場資金緊張沒法一時兌現……"

　　夏季奮力爬上車頭，毫不含糊地答道："鄉親們，蘇市長鄭重地這樣承諾過。我們應當相信蘇市長！"

　　"相信蘇市長，信不過袁良明！"突然暴出一個怒吼一樣的嗓門，"對蘇市長剛才說的不應當把市政府劃出市委外邊去的說法，我們不贊成！"跟著此呼彼應地響起無數個亂糟糟的叫喊："清源市最高長官就是袁良明，袁良明的話就是聖旨，誰也不敢違抗！眼看500萬就要劃撥到我們手裡了，姓袁的一擺手不就卡住了？""清源市委其實是袁良明一個人的市委，其他的都是擺設，市政府也得聽他的！不找袁良明找誰？""我們說是去找清源市委其實就是去找袁良明，要同他當面鑼對面鼓地掰個清楚明白！"

　　這些話許多都說到了問題的癥結上，現在的農民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了。國家搞了這二十幾年的改革開放，他們的眼界他們的心胸他們價值觀他們看事一下子抓住事物本質特有的目光，都與從前的農民有了很大的區別。要說服他們的確很難，很難並不是說就不可以去說服他們。蘇正光覺得自己必須說服他們。群眾是通情達理的，是講感情的。

　　"父老鄉親們！"蘇正光登高振臂疾呼道，"我知道你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這個市長沒當好，可是再難也得再忍耐幾個月。剛才有同志說專門去找袁良明書記，理由是他主張要修這個機場的，這個決策是對還是錯，我們不能從自身暫時的利益出發來看問題，它必須經過時間檢驗。導火索就是道聼塗説袁良明同志卡掉了就要撥付給你們的500萬，其實事實不是這樣的，機場建設資金的確緊缺。暫時不撥付給你們500萬我也是贊成的。如果錯了，難道我這個當市長的就沒有責任？我還要說明一點的是，目前就是我與另一個市政府的領導具體負責機場的施工，我們現在的努力也好辛苦也好，不僅是受命於市委市政府而且是受命於清源全市人民，如果不善始善終畫上個圓滿的句號，那就是對清源人民的犯罪。希望你們能夠體諒。"

　　蘇正光的這席話有一半是違心的言不由衷的，甚至有的還是虛假的，可是他的身份他的使命敦促他必須這樣說，底下亂糟糟的吵嚷聲漸漸平靜下來。在他這麼貼心與群眾對話時，那眼睛頗含深意地瞥向夏曉天。夏曉天當然懂得市長的目光裡包含的意思，就起身過去與哥哥夏季耳語一番。幾乎就在蘇正光講話剛一停下來，夏季就接上了茬。他聲調不高，但說得很富有感情色彩：

　　"父老鄉親們！聽我幾句吧。剛才聽了蘇市長的一番情真意切的話，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蘇市長的真誠。蘇市長是清源市委副書記，他與袁書記是一二把手的關係，如果要找袁書記算帳的話，不可能撇得開蘇市長。蘇市長是位什麼樣的市長，相信大家從最近一段時間近距離的接觸中會得出自己的結論，他是位值得人民信賴的好市長。對於這樣的市長，我們沒有理由為難他！也相信他會為解決我們的困難而著急而想辦法，事實上他就是這麼做的。我亮明我的觀點，我不會跟著你們去鬧的。打死我也不去了！"

　　站在人群裡的夏曉天見現場的群眾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他內心好一陣感歎：人民群眾真的是通情達理的，只要你真正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上，實事求是地向他們說明情況，取得他們的諒解，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前提是你必須取得人民群眾的信賴。切切不可在遠隔群眾十萬八千里的會議上慷慨激昂地說如何要密切聯繫群眾與群眾打成一片與群眾血肉相連，而一當群眾有點風吹草動，就像逃避瘟神似的逃得遠遠的，生怕被群眾揪住跟他過不去。這種密切聯繫群眾的口頭派怎麼可能得到群眾的信任？蘇市長卻用實際行動贏得了群眾的信賴，是與群眾心貼心的好市長。與其說是他的一番入情入理的講話打動了群眾，倒不如說是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官德征服了民心。

　　"夏曉天同志，"蘇市長高聲喊叫起他的前秘書，"你來把市政府擬定、正要行文下發的一份幫助柳樹莊農民渡過目前困難的暫時安排念念吧。"

　　夏曉天激動地幾步跨過去，從蘇正光手裡接過剛剛形成文字的一份材料，高聲念起來："《關於幫助柳樹莊農民渡過目前暫時困難的實施意見》：第一，對於正在上學的孩子，學雜費一應費用由清源市政府從市長基金裡予以解決；第二，對於有病得不到醫治的，清源市政府與清源市一醫協商，由市政府擔保，可暫時欠帳治療；第三，對於年滿十八歲以上身體健康的男女，凡是本人願意的，均由市政府指令相關培訓機構免費給予專業技能培訓，而後組織以上人員到大城市去打工，由市政府派專車送達目的地……"

　　夏曉天一念完，前一刻還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靜了片刻工夫，突然響起劈劈啪啪的熱烈掌聲……

　　清源電視臺的記者過亦然拍攝與記錄下這一切後，抹抹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流出的淚水，顧不得與夏曉天打招呼，便亟亟地趕回台裡去，他要搶時間讓這條新聞今晚與觀眾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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