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49)_石穆海

四十九

　　市長蘇正光半天沒有吭聲，似乎只顧著叼他的煙。其實他心裡晃動著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那影子就是一隻擋住陽光的黑手。自從調看了機場當初論證與招標的實況錄影，聯想到湯世銘被撞被暗算事件後，他總感到罩在機場上空的陰霾壓得他霧鎖雲山，一些事情被隱去了真相。他要做的事情就是驅散陰霾，讓一切有個真實的再現。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這個規矩連我這個在黨內二十多年的老同志都不知道。當然我很贊成把年輕的同志送到黨校去武裝一下，可是這得看時機看火候。那……你還是做好去的準備吧。"

　　"不！蘇市長，我已經明確地向我們的鄒局表態，寧可不提拔，我也不去深造。我想繼續把這個案子弄個水落石出，人放了可以辦法律手續逮回來！可我們的鄒局卻說"你想辦我也不讓你辦"！當然他也不是對這個案子不重視，可我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走馬換將好像有什麼名堂。"

　　"那你覺得名堂是什麼呢？"

　　"市長，真的，要叫我說我又一時說不上。"

　　"你的根據是什麼呢？"

　　"根據就是我們訊問肇事司機李萬國留下的無數個問號，電視新聞播出後我們收到了至關重要的舉報電話，還有我們調查的有關情況。"

　　蘇正光說："你們訊問肇事司機李萬國的新聞我也看了，也覺得疑點頗多。這樣，清源電視臺的那個副台長方諾亞你能不能叫他把帶子找來我們再重看一遍？"

　　李言周說："好！"

　　方諾亞這時正處在田甜的愛情包圍裡。

　　吃過晚飯後，天黑下來，田甜就約上方諾亞要他陪同自己上高速公路飆車去。一輛黑得波光閃閃的本田雅閣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方諾亞身邊，把方諾亞嚇了一跳，以為是哪位高貴的人物降臨面前。車門開處，打扮得像世界一級方程式汽車大獎賽女郎的田甜蹦了出來，朝他做了個很幽雅的手勢說："請吧，台長先生。"

　　方諾亞驚訝地說："怎麼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就突然跑出了這麼一輛漂亮的轎車？"

　　"怎麼？你懷疑我貪污公款什麼的換來的？可惜我不夠那個格。爹媽就我這麼一個獨姑娘，我爸做生意又賺了一些錢，這一二十萬怎麼說也拿得出來吧。偏生我這人吧喜歡製造點意外叫人驚喜，就事先誰也沒告訴，買了。先試著開開，行的話就永久歸我所有了。"

　　車子一上高速公路，坐在駕駛位置上的田甜英姿颯爽，說了聲"坐好"，就把車速提到了120邁--這在暗夜裡就算高速了。方諾亞聞不慣新車裡的氣味，將車窗搖下四五寸去，那涼爽的夜風就呼呼地直朝耳朵裡灌，叫人渾身厚厚地裹上一層冰涼，涼得人分外愜意。高天上一輪朗月的清輝與遠處城市裡的燈火相擁相融，這個夜晚比平時多了一份濾掉浮躁後的清靜。窗外的視野格外開闊，遠處的燈火在夜風裡閃爍，坐在車裡的方諾亞此刻思緒無盡跳躍。三句話不離本行，頭腦裡轉三個圈圈也會轉到本行上去。不知怎麼的，他頭腦裡迴響著市委副書記紀承續洪亮的呼籲：媒體應當成為無所不在的眼睛，這眼睛要替黨替人民時刻緊盯著，一切危害黨和人民利益的行為都逃不脫這火眼金睛……

　　方諾亞腦海裡轉得最多的是：清源機場的興建本身就是個歷史性的錯誤，會給清源帶來無窮的後患甚至災難。記者的這雙眼睛應當說盯准了，可是下一步該怎麼辦？當他意識到這是他所在的這級電視臺最犯忌的敏感選題時，不禁無可奈何地又心有不甘地歎息了一聲。他多想創辦一個輿論監督的欄目，可是又怕輿論監督欄目這條船一離開碼頭就會觸礁，就會成為新聞媒體的泰坦尼克號。豈不是辜負了紀書記的一番苦心？他媽的，田甜的車果真是她爸爸賺錢買的嗎？哄鬼吧！--他的思緒又跳到這上頭了。

　　飆車正在興頭的田甜又是喊又是叫，興奮得如同小孩逮著只小鳥："喂，我說你真不懂情調！怎麼當起哲學家--沉思默想個啥？要不就是男性荷爾蒙缺乏。"

　　方諾亞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是因為他沒有做小動作，配合她好好瘋一瘋，讓她瘋得過癮。當車子到了一個出口處時，她說了句"真沒勁"，就將車子拐了過去，說："我們到驚險25點去看蹦極去。"

　　驚險25點是年輕人揮灑生命激情的場所。現在雖然夜色朦朧，但幾盞人造太陽高懸於半空中，將人頭攢動人聲鼎沸的25點照耀得如同白晝。一條橫跨兩山峽谷間的吊橋，那兒就是人生歷險的聚焦地。不時發出膽戰心驚的快樂尖叫，震得山鳴谷應，回聲悠久。隨著喊叫，那飛身而下的身影忽悠彈上來又忽悠墜下去，暫時沒有輪到上陣的冒險者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田甜擁著方諾亞說："……我就知道你是個膽小鬼。你不上我上，你不總是隨身帶著DV機嗎？一會兒給我來個全程錄影，留作永久的紀念好吧。"田甜像條潑辣的美人魚，硬是鑽進人堆裡交了錢拿了號。當她系上保險帶時，就沖方諾亞調皮地打了個勝利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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