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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他叫她去樓上等他,消失在幾乎深不見底的走廊盡頭。

  以錚心中知道爺爺要說什麼,他從小就跟爺爺比較親,不跟父母和哥哥說的話也會跟爺爺說。祖孫兩個經常針鋒相對,也是因為個性同樣強硬不肯轉圜。

  某些最深的秘密,只有爺爺知道。

  果然,他猜的一點不錯。

  祖父斬釘截鐵的表示:「我不會同意你和莊致遠的女兒結婚。」

  以錚聽上去比老人還要斬釘截鐵。「她名字不叫『莊致遠的女兒』,她叫莊柔。」

  祖父氣急,猛地一拍桌子,青筋暴起。「小錚,爺爺不反對你哥哥和那個顧家的女孩,因為她已經沒有能力對你哥哥不利!可莊柔,你明知道莊致遠是……」

  以錚也很想拍桌子,他拼命按捺住。

  「我說過了,不要再提那件事。」

  祖父試著平心靜氣,「如果你執迷不悟,爺爺就不得不將莊致遠做過的一切告訴莊柔,看她還有沒有顏面再和你一起。再或者,我親自去北京和莊致遠談,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以錚慘然而笑,祖父拿住了他的命門。

  老人知道他已讓步,走上前來,溫和的拍拍他的肩。「孩子,爺爺看的出你對她很上心,也不是硬要把你們分開。你想讓她住在我們家裡,睡在你身邊,隨便你。只是,別想讓她成為你的妻子,梁家的媳婦。」

  以錚心中的炸藥劈啪作響,什麼叫做他想讓她住在他們家裡,睡在他身邊?爺爺認為他對小柔只是這樣的心而已?這是對他的侮辱更是對她的侮辱。好,祖父開出了條件,他也有他的籌碼。

  他在祖父面前踱著步,半晌,拼命壓低聲音,說:「爺爺,這是您逼我的。醫院還在我手上,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不用您開除我,我自己走路。直升機救援專案,香港分院,公益事業和捐贈,就全體中止!我會封鎖銷毀這一年來所有的資料和工作記錄,希望您的下一任副院長有能力收拾爛攤子!」

  祖父五雷轟頂,幾乎站立不穩。

  他最鍾愛的孩子,跟他鳴鑼宣戰。

  老人顫抖著問:「小錚,醫院對你來說,意義竟這樣小?為了一個女人可以放棄、可以毀掉?」

  以錚頓住,不是這樣的。這麼久以來,他將所有心血傾注到醫院中,這是他的事業,他的家庭,他的重生,是他的半顆心,也是接過他幼年最崇拜的祖父的戰場。醫院幾乎成了他最忠實的伴侶,每次離開都心如刀絞。

  然而,當她出現在他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以錚沒有回頭,走出了祖父的視線,只拋下一句冷冷的回答。「不是意義小,是根本沒有意義……和她相比的話。」

  以錚走上三樓,迅速平息心中的波濤洶湧,繼續用最輕鬆的笑容面對莊柔。只要能看著她在自己懷中安靜的睡去,就什麼火氣也不會有了。他想抱著她,親吻她,讓她完全屬於自己……

  以錚看著莊柔在自己房間裡翻找,眼睛雖然還盯在合同修訂案上,卻時不時圍繞著她纖細的身影,不懷好意的上下遊動。她到底打算抵抗到什麼時候……

  已經十一點鐘了,心急火燎的又熬了三分鐘,以錚丟下合同,把她擒在懷裡,呼吸她髮絲中的蜜桃香氛,粉紅色的空氣漸漸濃郁升溫。

  莊柔心神不寧,「我的睡衣呢?」

  以錚很想直接用浴袍把她裹起來,勉強笑笑,「小柔,去洗澡吧,我幫你找。」他很負責任的作苦口婆心狀,「就算身體比以前好的多了,也不能晚睡。」

  莊柔一雙大眼睛繼續四下找尋,漫不經心的搪塞他:「我知道,我是要早睡啊,奇怪,睡衣不見了……」

  她愁眉苦臉的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似乎中午洗過後晾在浴室裡了。以錚鬆口氣,卻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將那條絲綢睡裙取下衣架,疊的平平整整,抱在胸前,轉身推門:「那我去睡了,你也別太晚。」

  「可是……」

  莊柔已經在敲對面的門了。「雲意姐,好了嗎?」

  以錚覺得自己像只大灰狼,眼睜睜看著已經到手的小白兔跑掉。

  不過至少他比以鐸好一些,以鐸的天鵝已經在鍋裡半熟,居然又跳將起來,撣撣翅膀上的灰,高飛而去。

  雲意是穿著睡衣出來的,黑亮的波浪卷髮披散下來,香肩半露,修長的頸子細膩無暇。她整理了一下掉落的肩帶,從容的跟莊柔走下樓梯,兩個女孩一路竊竊私語。

  以鐸跟著出現在門口,一臉錯愕,調整表情硬充不在乎,反正遲早是他的人。他轉而嘲笑弟弟的狼狽:「還真是紳士。」

  以錚冷笑幾聲:「少裝人了你。」

  兩人同時朝著對方甩上房門,對著天花板生悶氣。

  譬如Ladies' night,或者臥談這種事,神聖姐妹會從沒有做過。無論曼瑤、雲意還是莊柔,都在維持著一種清淡的友誼,因為她們太需要在逃離大人世界的時候,最大限度的保證自由。獨自,就是最大限度的自由。

  友誼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兩個人可以親密無間,三個人關係就有些微妙,或許可以很穩固,但總沒法特別親密。每一員都是一杆天平,很難讓兩碗水在兩端保持平衡。而保持平衡的唯一方式,就是彼此都有些距離。

  現在曼瑤不在了,剩下的兩名戰友才開始擁抱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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