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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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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熊又俯身看她,然後賭氣的對北極熊說,好了,我回醫院了……跟救護車一起。你自己守著她吧……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給你留點東西…… 手機鬧鈴6點30分準時響起,莊柔從床上彈起來,到處摸不到手機,卻發現以錚在對面床上坐著,那神情好像吞下了一噸火藥,想開始轟炸她。 莊柔第一反應是自己衣服還算整齊,然後就被以錚按回了床上。 「你有沒有常識?睡醒後這樣突然起身可能……」以錚把「猝死」兩個字吞回肚裡,咳嗽幾聲,開始解她風衣扣子。 莊柔見他身邊擺著急救箱,連忙說:「我沒事。你別……我說真的!」 以錚鐵青著臉色停下了手。莊柔松了一口氣,其實她很習慣被醫生看自己的身體。對於大多數醫生來說,身體只分活的死的,不分男的女的。16歲她住過一次院,治療時上半身衣服全部被撩起,主治醫師突然帶著一群人湧進來,有男有女,一起盯住她的裸體——實習醫生們需要觀摩治療。 那時她就明白了,人的身體只是個物件而已,它得發揮它的作用。而作為一個病人,她的身體甚至比正常人還有價值。那些人看著她一絲不掛的胸部、腹部、腰肢,露出專注的神色,如同觀察實驗室福馬林試劑中醃肉一樣的標本。他們聽講,看著醫師拿儀器在她身上示範,他們做筆記,他們不會記得那個身體上面還有會皺眉的臉,裡面還有跳動著的心臟。 從小到大一直折磨她的病痛並沒有讓她厭惡自己的身體,然而,那數次被「觀摩」的經歷卻讓「身體」變得徹底陌生起來。 是否因為這個,她才一直折磨自己,用以錚的話來說——自殘? 但現在,她不想讓以錚看,一點都不想。 想像著以錚也會用看標本的眼神來看她的身體,她覺得生不如死。 以錚打量著這個簡陋的糖果盒子似的房間,回想那扇一踢就開的房門,樓下亂糟糟的環境,以及呼呼大睡的值班服務員,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他盯住女孩散亂的髮絲,問:「說去蘇黎家是騙我的,嗯?」 莊柔慢慢起身下床,去衛生間洗漱。 以錚保鏢一樣跟著她,站在門外繼續訓:「怎麼說也該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你真窮到這個地步了?」 莊柔洗漱完畢,推門走出來,俯身在皮箱中翻東西。 以錚隨口道:「找梳子?左面第三排拉鍊。」 莊柔僵住幾秒,在他說的位置找到了梳子,背對他開始梳頭,小聲咕噥:「你幹嘛管我?」 以錚聽的清清楚楚,冷笑幾聲,「我是管不了你,我要是能管你,你現在已經挨打了。」 話出口,他才覺說的過分,有些尷尬。 莊柔快把頭皮梳出血了,兩人一時沉默,她冷不防問:「你在雲意姐家裡幹什麼?」她的來電被轉入語音信箱,怎麼以錚倒會聽到? 以錚清了清嗓子,發現現在他是辯解的一方,「總之,你不能住在雲意家裡,還是回醫……」 莊柔啪的一聲把梳子丟在地上,瞪他一眼,又跑進衛生間,狠狠甩上門。 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哪裡經得起這種折騰,似乎要倒了。 以錚歎氣,巴巴的又跟到門口,解釋:「雲意回國是想開一家屬於自己的會計師事務所,說有些法律方面的問題想問我,我是順道去她家。她也是早晨才回的家,查看語音信箱,我就聽到了。」 門那邊沉默好久,莊柔聲音帶了低低的哭腔。「我為什麼不可以住她家?」 「她現在住在……男朋友家。」以錚沒提許成幻的名字。 莊柔拉開門,嚴肅與以錚對視:「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些錢?」 「然後你去住8000塊一晚的酒店?那我要借你多少?」以錚失笑。 莊柔咬唇,「我會還給你的……大概下個學期。」 以錚低頭凝視她雙眼,她說過原諒他了。「回醫院吧。」 莊柔很驚訝他還說的出這種話,憤怒的反唇相譏:「梁副院長,你說過那是病房,不是酒店房間。」 以錚微微笑著,根本沒被她的諷刺打倒。「莊柔小姐,你還要知道的是,那是病房,不是牢房。」 莊柔倒吸冷氣,以錚堵在門口,她伸手去推他,卻被他抓住了雙手。 以錚輕輕撫過她的手臂,肩頭,將她整個人抱進懷中。或許兩人在一起就是停不了的災難,或許她還會為他受傷害,但他太自私,他不能容忍她不在他身邊,不能容忍她用消失來讓他心驚膽戰,不能容忍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找到她。 這一個晚上已經是足夠痛苦的考驗。 被以錚抱著,莊柔胸中升起一種帶著戰慄的安全感。就如她拿起手機,聽到以錚的聲音,後面幾個小時她睡的無比安穩,睡到不願醒。 她輕輕推開他,不想留戀,「可我病已經好了。」 以錚從容道:「那要看醫生怎麼說。」他忽而急切,「小柔,你說你原諒我了,不是嗎?」 莊柔點頭,「對,所以我不想反過來再欠你情。你借錢給我好不好?欠錢比欠情好還多了。」 以錚忍了一早晨快要消化掉的怒氣又提上了嗓子眼,勉強冷靜,「不想欠我情?那拜託別讓我滿世界救你。」 莊柔也氣極,「誰要你救我?」她發現自己在嘴硬,借錢一樣是要他救她,「算了,我去跟雲意姐借。」 以錚投降。「好了,我借你錢。收拾東西,我帶你去找酒店。「他一步走近她,「不過我們先說好,如果你照顧不好自己再讓我救你一次,就乖乖跟我回醫院。不然不用你打電話給你爸爸,我親自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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