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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你怎麼能說子晴有問題呢?」我有些不悅,「子晴不過是傷心絕望。很多女人,遭遇重大變故的時候,都難免產生這樣的念頭。」

  「可是,正常人都不會將自殺……付諸現實。所以,是你的朋友有病。我建議你最好和她保持距離,不要被她偏激的言行做影響。」晉州越說越激動,杯子裡的酒終於沖出來,在白色桌布上留下一個變形的驚嘆號。

  「她偏激?有病?」我跳起來,我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晉州,居然也有言辭這樣激烈的時候,「偏激的人是你吧?」

  「我怎麼偏激了?別人不愛你了,你就去自殺?天下失戀的人那麼多,都像你朋友一樣,人類早滅絕了!」

  「我承認,自殺是不對。可你不能要求一個女人在被自己最愛的人背叛的時候,還能保持高度理智吧。」

  「這根本不是理智的問題,這是心理正常與否的問題。她這種人,自私、怯懦,佔有欲強烈,唯恐天下不亂,以後指不定還能搞出什麼事情來。你也遭遇過背叛,可是你怎麼沒做這樣的蠢事?」晉州簡直咄咄逼人,仿佛子晴與他有刻骨仇恨。

  他的口無遮攔立即觸到我的痛處。

  當年,溫旭生背叛我的時候,我也覺得人生忽然被終結了。我也沉淪過,過了半年活死人的生活,不下樓、不見人、不工作、不娛樂……徹徹底底自我放逐。

  那時候,我以為婚姻的失敗,也宣告我人生的失敗。

  我以為,這半途而廢的婚姻是我人生的拐點,從此生活際遇飛流直下,再無峰迴路轉的機會了。

  午夜夢回,好幾次都覺得不如睡去,長眠不醒便是一生的盡頭。

  我忽然想起,子晴一個人在異鄉,還要獨自生下珊珊,每一天都是煎熬。可此刻,晉州卻這樣刻薄地指責她。

  「孫晉州——希望你尊重我的朋友。你不瞭解情況,就別亂發表一件。」我提高聲線,像護仔的母雞,張開了翅膀,瞪圓了眼睛。

  「紹宜,我不明白,你這樣理智的人,怎麼會同情汪子晴這樣的女人。」

  「孫晉州,夠了——我永遠站在我朋友這邊。」我惱了,沒想到他居然如此不依不饒。

  「紹宜,那是因為汪子晴沒有死成!你不知道她幹這種蠢事,一旦得逞,會給活著的人,帶來多大的痛苦!」晉州也不由提高聲線,仿佛要和我爭論到底。

  「孫晉州,你太過分了——」我當即大聲打斷他的話,他越說越過分,已經超過我能容忍的範圍。

  子晴與我情同親人,我怎麼可能任他隨意詆毀?

  我站起來,挺直了脖子,挑釁地看著他,「你今天怎麼回事?」

  他也站起來,看了我一眼,竟然掉頭走掉了。

  我清晰地聽到「浮生」大門的銅鈴響了起來,他居然將我一個人留下,一走了之。

  我孤零零地站在桌前,像一隻被遺棄的襪子。

  一口氣頓時堵在胸口,差點咽不下去。

  我狠狠地從錢包裡掏出錢,扔到桌上,也拔腿奔出門走掉。

  走到街頭,我才發現,今晚很冷。

  冷到連風都被凍住了。

  我不是不經世事的天真女孩,以為一男一女在一起,只要情投意合,便永無分歧,永不爭執。

  我知道,只要我和晉州繼續發展下去,便總會有磕磕碰碰的一天。

  可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而且我最恨男人與女人一吵架,便摔門而去。

  他倒是瀟灑痛快了,只把女人扔下獨自憋悶生氣。

  我在空氣都要結冰的街上,疾步快走,胸中積鬱著一團火,越發燒得旺了——

  我發誓,若他不肯低頭認錯,從此我們便是路人!

  但翌日早上醒來,又覺得非常無聊。

  男人同女人,向來沒有道理可講,根本是兩個星球的人,卻偏生要湊成一對。

  活該有那樣多的分歧、怨懟,以及紛爭。

  我性格剛烈,換了以前,早沉不住氣,找到男友死纏爛打,不依不饒,非要辯個是非對錯。

  可如今,什麼打擊都經歷過,倒修煉出寵辱不驚的脾性。

  他不開腔,我也不做聲,靜觀其變是最佳解決方案。

  一進公司,我發現一向來的很遲的唐美妍,居然已經坐在位置上。

  她看見我,嘴巴動了動,仿佛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她氣色晦暗,下眼瞼處,一片青影,眼睛還有些腫,興許哭過了,連那顆俏皮的藍色小痣也暗淡無光。

  我搖搖頭,溫旭生並不是個良伴。

  他從小就被寵慣了,同我結婚後,我也凡事順著他,他做事一向只顧自己,鮮少同人低頭。

  唐美妍也是個順風順水長大的嬌小姐,平日裡雖沒心沒肺沒理想,但也活潑嬌豔,沒想到這才多久,便已經開得有點蔫了。

  哈,搶來的東西,不一定是好東西。我幸災樂禍地想。

  但轉念想到昨晚,孫晉州也是拿了一番氣給我受,又笑不出來了。

  晚上加班,我正與兩組人在會議室討論新的工作,大門外有人輕輕叩門。

  我一抬眼,王雲舒已經自座位上彈起來去開門。

  她在外面耽擱了一會兒,拎了個外送食盒進來,將食盒往我桌上一放兩隻眼睛興奮得閃閃發亮,急不可耐地嚷嚷道:「紹宜姐,你在哪家叫的外賣啊?送盒飯的夥計,長得真帥。是不是新開張的飯館啊?我猜是老闆親自兼送外賣。」

  「我沒叫啊。」我狐疑地接過她遞過來的食盒。

  「可外面那個男人,說這是你叫的外賣啊——」王雲舒忽然有點摸不清狀況了。

  我瞄了眼飯盒,是個不銹鋼的保溫盒,心中有幾分了然,便不慌不忙地打開——

  盒蓋上有張淡黃色小卡片,上面用墨水筆,飄逸地寫著幾個字——

  雪梨銀耳杏仁豬骨湯,清火潤肺,滋陰養顏,平喘去燥。

  我憋了一天的氣,在這當兒,忽然消了。

  虧得他想出這一招,他真是個含蓄的人,連道歉都這樣隱晦。

  看來昨晚,他激烈的言辭舉止,實屬例外。

  也許,他曾有朋友如此自棄過,所以特別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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