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這咬人的愛 | 上頁 下頁 |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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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生活的基調已經五味雜陳,給再多甜頭,那些酸澀辛苦也無法調和了。 但酒精真是個好東西,平日裡繃得硬邦邦的人,三杯兩盞滑下喉,彈簧一樣的神經,也鬆弛下來。 那層男人間的隔膜也淡了,酒到酣時,彼此也能說上幾句投情投意的話了。 莫運年酒後特別風騷,妙語連珠,眼風不斷掃向子晴,眉目間皆是水汪汪的情意。 而汪子晴整個人也如浸在油酥酥的杏花雨裡,每個細節都是春意。 她的嘴角一直以一種飽滿的姿勢綻開,像一朵花,開得正恣意暢快,誰來也阻止不了。那暢快,是早知明日會萎敗,會凋謝,會被東風吹散,也要及時行樂,將春光占盡的矛盾心態。 我默默看著她,她坐在最愛的男人,和最親的女兒中間。 如果沒有幾年前的一場意外,這該是泡在蜜裡的一家三口。 可是,她的女兒,雖眉梢眼角都像她最愛的男人,可是那些隱秘的基因,卻無一處是來自於他。 我完全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只覺得,她像一個通達的世外高人,非常清醒、非常沉醉地享受著當下。 她仿佛也只活在當下。 子晴舉起杯,對晉州進言:「我這個老友,想枚荔枝。多雪白細嫩的內裡,都藏得絲毫不露,只把擰巴疙瘩的好強個性,拿給人看。看起來粗狂不羈,其實剝開那層殼,還是水做的,且更脆弱易傷,你可得多多照料啊。」 晉州忙舉杯相迎,嘴裡連說:「定盡所能!」 當杯子碰撞在一起時,我眼眶微微有點潤,嘴裡卻說:「汪子晴,怎麼你一形容,我覺得自己長了張坑坑窪窪的大麻子臉?」 珊珊聽了我的話,一知半解地說:「出水痘,就會長麻子。昨天我們幼稚園有個小朋友就出水痘了。」 「珊珊,你和這個小朋友一起玩過了嗎?」子晴頓時緊張起來,一把攬過珊珊,非常認真地問她。 「昨天沒有一起玩。老師說她出水痘了,就讓她奶奶接她回家了。」珊珊老實回答,但顯然覺得子晴大驚小怪。 子晴摸著珊珊的頭,同我們說:「珊珊最怕打針,所以沒給她注射水痘疫苗,還是小心為好。」 她溫柔地替珊珊將嘴角的一點核桃酥抹掉,寬大的毛衣袖口微微後滑,露出雪白的手腕。手腕內側月白色的細疤便毫無遮攔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不由看向莫運年,但見他神色如常,一隻手輕輕晃著酒杯,寶石色液體在杯中漾圈,一派瀟灑。 我一向覺得晉州姿態從容磊落,模樣也不乏清俊舒朗。可是同莫運年一比,晉州又顯得儒生氣重了些,過於端方。而莫運年舉手投足皆是風流,一雙眼睛,似醉非醉,隨時都帶著三分笑意。唇角天生微微上揚,唇線的每一處轉折,都是誘惑。 可是,看到子晴手腕上的疤,我就想起那個晚上。那個晚上,子晴像驚痛的鳥,墜下夜空。 思及此,再看莫運年,他那溫柔眼波下,冷硬的暗礁便浮出來。他會笑的唇線下,埋伏的僅是涼薄寡淡。 他瀟灑的做派,不過是不負責任的姿態,卻總被誤解為倜儻多情。 是的,我們是那樣心甘情願被蒙蔽。 一見鍾情,明明是見色起意。 日久生情,不過是權衡利弊。 連白頭到老,也只是習慣使然。 可我們卻賦予它們太多美好的象徵,那些象徵一旦戳破,比什麼真相都猙獰不堪。 我忽然沒有了談話的興趣,只同他們說,我有點醉了,便沉默下來。 子晴與我心意相通,目光立即黯淡下來,卻並未作聲。 氣氛稍稍有點冷落,幸虧莫運年是調節氣氛的高手,加上晉州在一旁打圓場,總算沒有出現尷尬。 吃飽喝足,珊珊很快便乏了,她歪在子晴的膝蓋上,眼皮掙扎著顫了幾下,轉瞬便合上可。片刻,便傳出香甜的呼吸聲,睡熟了。 子晴輕輕撫著她的背,讓她睡得更舒服自如,然後小心示意我們,他們得離開了。 莫運年立即默契地站起來,極輕緩地將珊珊抱起來,橫在胸前,並十分熟練地,輕輕一挪,讓珊珊的頭靠在他肩頭。 珊珊在他懷中像條嫩粉色的胖肉蟲子,軟軟地蠕動一下,將頭埋進他肩窩深處,睡得更安穩了,幼女獨有的甜香,隨著她半張開的小嘴氤氳開來。 莫運年微微垂首,濃長的睫毛在他英俊的臉上,投下一道密實的陰影,顯得異常溫柔。這一刻,他所表現出來的慈愛,是高於一切情愛的,簡直像是一名虔誠的教徒,恭敬地捧著聖潔的燭火,唯恐一陣風便吹滅了那點柔弱的希望。 那種小心翼翼的柔情,我曾經在我父親身上也看見過。 我有些詫異,詫異這浪子也有如此溫敦的瞬息。 我抬頭看著子晴,她的目光繾綣地包裹著眼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認,莫運年即便懷中抱著個孩子,也仍然不失瀟灑。 都說舊歡如夢,真不明白,為何子晴偏偏要將一段殘舊的夢,照進鮮活的現實。 待他們離開,氣氛一下緩過勁兒。 「怎麼,你很不喜歡莫運年?」晉州體貼地替我倒上一杯酒,又在掌心焐了焐,放到我面前。 「是!他曾經辜負過子晴。」我咬著下唇,從牙縫裡擠出我對莫運年的痛恨。 「算了,當事人都選擇了原諒。你這樣,只會令朋友難堪。」晉州妄圖開導我。 「可我不會原諒他。」我說,「你可看見子晴手腕上的疤痕?」 他點頭,「看見了。」 「就是為了莫運年。」我簡單敘述了一下當年的事情。 我以為,他會同我一起痛斥賊人,可是—— 「紹宜,就算莫運年再不對,子晴也不該採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一再傷害自己。我覺得有問題的並不是莫運年,而是子晴。」 「我也知道傷害自己是最傻的方式,但是子晴也是被莫運年逼的。」 「不!沒有人逼她,是她自己心理有問題。她這種人,最自私。得不到的,便要毀掉,毀不掉便自我摧毀。」晉州說著,竟有些激動,杯子裡的酒液隨著他的動作,差點漾到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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