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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第十五章

  選能人任職配齊村班子

  派要員尿泡澆滅亂上訪

  鎮兩委班子換屆以後,村班子的調整也正式開始。按照縣裡的統一部署,村級換屆村村必搞。我根據在縣委當整頓後進村辦公室主任時,對全縣四十六個落後行政村進行整頓監控的實踐經驗,覺得這樣辦實在不妥。在基層工作,什麼事情都不能搞一刀切,必須按照實際情況,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切不可盲從上級機關的一切指示。黨委會上,我們一個村一個村地聽情況彙報,我感到,灌河鎮各村的班子整體上不錯,大可不必全部揭蓋子,動班子,那樣勢必造成混亂局面。於是,經過認真研究,決定採取「大穩定、小調整」的方針,不搞集中突擊,而是經常不斷地開展班子建設。

  農村幹部和黨員隊伍,特別是山區的幹部和黨員隊伍,跟理論上講的絕對不一樣。不能完全說是什麼無產階級或者工人階級的先鋒隊組織,家族勢力往往占主導地位。一個小行政村開個會,差不多就是一大家子人在議事。有的村一個支部書記一干就是幾十年,關係盤根錯節,想拿他都拿不掉。有人說一個山區村的老幹部為了怕年輕人當幹部,常年連個黨員都不發展,出現了「七個黨員八個牙」的現象,這並不誇張,確有其事。

  比如灌河南區的戴崗村,支部書記叫戴保聚,在他們村當了二十幾年支部書記。老戴家是大姓,全村一千多口人中,姓戴的占了七百多口。另一個大姓是老木家,占三百多口。以前老戴家一直當支部書記和村主任,發展黨員從來都是姓戴的一姓人。後來,姓木的一個年輕人考上大學,分配到北京工作,漸漸地做了大官,姓木的就有些揚眉吐氣,終於姓木的年輕人的大哥進了班子,這個村算是有了一個能人當上了村主任。這個村主任工作很有能力,與支部書記一直配合得還不錯。但是,一旦到了村主任要求入黨時,家族勢力就占了上風,鎮裡派出工作組坐鎮指揮也通不過。恰恰相反,上級越是要求解決這個主任入黨的問題,他受到的抵觸情緒就越大,就越是難以通過,因為村民們唯恐姓木的奪走了他們的江山。黨內又有黨內的規矩,黨員會議通不過時,想發展一個黨員只能幹瞪眼沒有辦法,所以這個村主任的組織問題久拖不決。

  對此,木主任的弟弟對鎮黨委很有意見,從北京傳來話說,老家的黨委書記是軟蛋一個,連個黨員都解決不了。只有木主任知道黨委書記和其他黨委領導,為了他的入黨問題,用了不少心力,倒也沒有公開抱怨過。最後一次,黨委以拿掉戴保聚支部書記相壓,要求他在底下做好黨員工作,老戴表示一定要努力,可到了開黨員會時仍然沒有通過。我這個「軟蛋」書記非常生氣,一度想把戴保聚拿掉,但這個支部書記各項任務都落實得很好,黨委也實在不忍心損兵折將,對於木主任的入黨問題只得作罷。木主任一怒之下,撂下挑子,外出打工去了,雖然後來發了財,但對這件事情始終耿耿於懷。

  灌河鎮西南角,緊挨著孤石灘水庫的一個行政村是草場坡村。這個村的支部書記姓嚴,原來是個民辦教師。前幾年村裡沒人干支部書記時,由於不容易選人,黨委看他有點文化,是塊材料,就動員他暫時離開學校,當上了村支部書記,並且許願說,只要有轉正指標優先予以考慮。這個人性格比較內向、溫和,好在村裡的群眾不很掉蛋,各項工作雖然不在前邊,也不算落後。

  嚴支書一家四口人,老婆、兒子和媳婦。因為老婆不會生育,他們的兒子是抱養長大的,這個兒子娶了媳婦不久,受同學們的影響,一心要出去打工,就剩下他們三口人在家。沒有多久,他就給兒媳婦安排了一個生育指標,並且親自努力播種,媳婦的肚子慢慢地蓋不住了,又據說跑到開魯縣偷偷地做了B超,是個男娃,就捨不得做掉,急忙把孩子叫回來,試圖加以掩飾。誰知兒子回來後說什麼也不認帳,要麼離婚,要麼出走,鬧得四鄰皆知。支部書記的臉上無光,覺得沒法再幹下去,就到黨委交差,說是現在民師轉正必須考試,自己好歹幹了多年,這個機會丟下實在可惜,這個理由說起來冠冕堂皇,黨委又不能搞一個指標解決人家的轉正問題,只得同意,後來才知道這只不過是個托詞。

  不管如何說,草場坡村缺了大員,就需要抓緊物色一個支部書記。老鎮長孔祥順建議,該村有一個人選,叫嚴加喜,是退伍軍人出身,復員後曾任過幾年支部書記。在任時,性子耿直,公家的光一分也不沾。有一次,他在高中讀書的女兒,與在鎮裡開會的村幹部們一起吃了一碗燴面,回去後,嚴加喜把這碗燴面錢交給村會計。會計說,就這麼兩塊錢,算毬了。嚴加喜說什麼也不同意,硬是把錢交了。

  組織書記左平奇也說,這個村裡的黨員們普遍反映,除了嚴加喜,其他人誰也拿不下來這個支部書記。又聽聽鎮長劉春亭他們幾個主要領導的意見都比較一致,傾向於用這個人。問題是這個人已經幹夠了村幹部,發誓賭咒說啥也不會再當村幹部了。他在部隊裡學了點醫術,不當支部書記以後,在村裡開了個藥鋪,當上了赤腳醫生。因為勤學好問,醫術不斷見長,在那個小山窩裡已經小有名氣,家底也比較殷實,讓他當幹部肯定不會接受。

  大家越這樣說,我越發對此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覺得,這樣的人不用,用什麼人?你越是不願幹,我就非讓你幹!我分析,有「老別子」脾氣的人最怕激,清廉的幹部最怕党的規矩,於是就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我把組織書記左平奇、組織委員馬國朝、組織員劉子世三個人叫來,安排他們一起去草場坡村,做「李淵勸將」工作,但也不必「三顧茅廬」。

  我說:「有了你們三個大員去做工作,我想他大約不會不聽安排的。」

  三人都很怵一頭,覺得這人不好說話,恐怕難以完成任務。

  我說:「也不知你們這是怎麼啦,難道安排一個幹部比罷免一個幹部還困難?」

  平奇說:「賀書記,你是不知道,現在農村就是怪,有人擠破頭要當幹部,而有的人就是打爛頭也不願當村幹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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