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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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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國家政策,嚴禁個人和集體開採金礦。但人們都喜歡「尿戧風尿,上屹繚樹」,你越是嚴禁,就說明利益越大,越有人甘冒風險。查一查世界和中國的金礦開採史,就會非常明白。哥倫布發現美洲、非洲的新大陸以後,有多少華工到南非、到美國的三藩市去淘金,漂洋過海,屍骨未還。當今中國西部人跡罕至的地方,金礦礦床分佈面積很大,地曠人稀,許多地方都有人偷偷地開採。跑到青藏高原開金礦的,全是男人,這些人無論冬夏,嚴寒酷暑,都是赤身裸體,不要命地幹。僅供科級幹部以上看的小《內部參考》上,登過一篇調查研究文章,上面說某縣的金礦開採,完全被當地的黑社會把持著,這些人有土制的槍支彈藥,結成了一張大網,形成了采、煉、走私黃金一條龍體系,甚囂塵上。當地政府奈何不了他們,申請國家派武警部隊上去清剿數次,結果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至今,也沒有完全收歸國有……由此可見,金礦的事情確實是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要解決它,不啻從虎口奪食,不採取一定的強硬措施看來是行不通的。 底子搞清以後,我感到要想整頓好金礦,不能硬來,只能智取。我們開了幾次書記辦公會,吸了也不知多少包香煙,在煙霧騰騰中,思路也漸漸地清晰起來。大家充分分析情況後,覺得當前的主要毛病是涉及幹部隊伍內部的人太多,雖然誰也不敢公開承認,但都在暗地裡呼風喚雨使神通。原來靠企業辦的人管,力度根本不夠,只不過是走走過場,一旦發包,各種怪現象就會發生。必須把發包的權力收回來,小範圍控制,一把手決策。 接著,先開了擴大黨委會,再開了鄉鎮直部門負責人會等一系列會議。把黨委、政府關於整頓金礦開採秩序的決定貫徹下去。我和劉鎮長在各個會議上用幾乎咬牙切齒的聲調表示整頓的決心:「全鎮上下,無論誰跟這次整頓工作過不去,我們就和他過不去。」 隨後,就著手開展整頓工作,策略上採取先堵後放的辦法。正所謂「老大難,老大難,老大出來就不難」。首先調兵遣將,讓企業辦在機關抽調了幾個年輕有火力的幹部職工,組成金礦整頓專業隊,把破吉普車紮成宣傳車,一台擴音機帶動四個大喇叭,叫廣播站的播音員錄製好宣傳材料,然後到金礦周邊的各村,整天哇哇個不停,強化政策宣傳,攻心為上。其實,那情形不過是像紮個稻草人一樣,起個恫嚇小鳥的作用;同時,在電視臺和大街上發佈公告,要求所有開礦人員到鎮裡登記,不登記就沒有參加競標的資格。 企業辦主任馬萬通說:「賀書記,報名的我每一戶都收他三百塊報名費,根據所要競包的礦口不同,收他們一千到一萬元以上的押金,你看行不行?」 我想了想說:「行,那報名費歸你企業辦,押金都交到財政所統一管理。」 熱熱鬧鬧地搞了十幾天,讓馬主任他們碰了一下情況,他們訴了一肚子苦水,從而聽得出效果並不明顯。金礦開採的無政府狀態已經養成了習慣,很少有人理睬你政府的公告,來企業辦報名競標的寥寥無幾。正在開礦的那些礦口,一看見宣傳車去了就停,車一走馬上開工。由此看來,不上力度是不可能扭轉這個局面的。 於是,我們幾個書記商議一下,決定動用武力開戰。不刹住這股歪風,機關幹部隊伍裡就有人看我們的笑話,這件事如果乾不好,今後許多事情就更不好辦。 打個電話,派出所所長田金虎就開著他那輛破吉普車跑來了。我從床底下掂出一瓶「五糧液」,先賞他一小泡下肚,然後說:「老弟,我叫你來,是出力的。你必須給老哥我立一功,把全鎮正在開採的金礦全部搞停。在三個月以內,不准任何人動一寸礦山。幹得好,你那輛破吉普車就扔了,我給你換一部『黎明』行不行?幹不好,你這所長就不要當了,回家抱孩子還是很稱職的!」 老田虎頗為激動,一拍胸脯說:「請書記大哥放心,我們堅決不折不扣落實你的指示,如果乾不好,我把田字倒著寫!」 我說:「你老弟說的算毬,你那田字軲轆著寫還是那個樣兒!」 這傢伙皮皮地一笑說:「這不是個心情嘛。」 下去後,這小子果然動了真勁兒,雇了二十多個臨時用警,發了袖章,死守著各個礦口,一有情況,就鳴著警笛,毫不客氣地上去抓人,很快就把金礦開採全部停了下來。大氣候形成後,雖然損傷了一些人的利益,他們也不過是敢怒而不敢言,機關裡議論紛紛,說多年沒有治住的毛病這次叫賀書記給治住了。 「堵」法出現的第一個積極效應,就是要開礦的人都到企業辦報名了。想開礦的人確實不少,到企業辦報名掛號的不下四十人,這才初步澄出了底子。這些想開礦的人私下活動很頻繁,想了不少門道試圖爭得開礦許可:有托上級、同學、朋友給我打電話的,有專門在機關找書記、鎮長和企業辦主任的,有在縣城請吃飯的,還有人半夜裡敲門,好比是情人相約,不見不散。 一天晚上,還是那個叫胡小本的小夥子,來到我的辦公室,「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再怎麼拉,說啥也不起來,說出的話更加瘮人:「賀書記,我也沒有給你拿什麼禮物,你不答應我,我不會站起來,因為我是一個死了的人!」 我說:「哪裡話呀,你不是好好地在我這屋裡嗎?」 他哭了起來,說他現在已經兩個月沒有進家,說著伸出左手讓我看,少了一根小拇指頭。他說,為了開礦,他請人看了一片陰宅,看地先生說埋在這裡可以發家。於是,就做了一個小棺材,一刀把自己的指頭給剁了,當做自己的替身,偷偷地埋在了那個地方,同時發誓開不出金子不進家門。還說:「賀書記啊,這個秘密父母、老婆、孩子都不知道,只讓賀書記你一個人知道,千萬不要給我傳出去。」 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足以看出那些開礦人為了發財的癡迷程度。這些人一般出手都很大方,送錢、送首飾成了家常便飯。我對於所有送錢的一概拒絕,戒指、項鍊就不容易推掉。因為他們都說是自己開的礦,自己煉出來的,算是土特產。想一想,反正是為了開金礦,這種說法也在情理之中。只要覺得這個人有開礦的實力,實在推不掉就收了下來。最後集中在一塊兒,悄悄地交給財所所長范聚寶,對他說:「你把這個給我處理了,變成錢,我們上廊坊時用!可要保密喲。」範聚寶知道這是為了防止其他領導難堪,點頭一笑就去辦理。 出現了這種好勢頭,我更加存氣了,不管春亭、萬通再催,只是不鬆口開始發包。我覺得,這是在導演一場「黃金開採大戰」。我跟他們兩個講,不與這些利令智昏的人接觸,你就很難瞭解真實情況和這些開礦人實力的大小;不吊一吊他們的胃口,你就很難讓他們出血。他們在理解我的意圖之後,配合得確實不錯。這些望眼欲穿的開礦人,整天在希望和憂慮中度過。我的意思是,一旦將全鎮金礦情況摸准後,我讓企業辦寫出通告,開始發包。 正是:要牽牛鼻子,須下深工夫。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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