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 上頁 下頁
九九


  提婭也有些多,儘管她中間跑了幾趟洗手間,但還是覺得胸口悶脹得要命。「怎麼樣,還喝嗎?」提婭帶著一絲笑意問。她忽然覺得柴經理這個樣子很好玩。

  「四、四毛子,你、你這酒都哪、哪去了?感覺倒、倒下水道去、去了吧。怎、怎麼沒、沒什麼反應呀?」柴經理頭一次仗著酒膽,伸手來摸提婭的肚子。

  提婭一樂,說:「你們家下水道在這呀?我這叫三峽截流,估計再來個三五聽沒問題。還來嗎?」

  看出提婭也沒有強迫的意思,柴經理擺手。他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剛要說話,一條渾濁的水線從他的口腔中長噴而出。那個老陳大叫著趕緊從角落裡拿來了垃圾桶。又是捶背又是揉胸,柴經理一通亂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濁的惡臭。提婭坐在那沒動,看著他們一群人忙活。不知是受了這種氣味的感染還是怎麼著,她忽然也嘔了起來,但她還是沒有把頭低向那已是臭氣熏天的垃圾桶,而是強捂住口鼻沖向了洗手間。

  趴在洗手間的手盆上,提婭一陣又一陣地嘔,五臟六腑似乎被翻了個兒。她甚至依稀看到今天晚上剛剛吃到的海帶絲的殘片,不覺又一陣噁心,仿佛有一隻細手在牽扯著她的胃,一點點地將她胃內的食物牽拉著線樣兒往外搗,她不由得隨著一陣一陣的波動哏嗝作嘔。刺激性的氣味充斥著整個洗手間,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她竟然被震盪出了眼淚。

  「多少人為了生活,歷盡了悲歡離合;多少人為了生活,流盡血淚。辛酸向誰訴,啊,有誰能夠瞭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著眼淚卻要對人笑嘻嘻。啊,來來來跳舞,腳步開始移動,就不管他人是誰。人生是一場夢……」

  一首曲調淒涼的《舞女》從最近的包間裡傳出來。這首歌也是提婭愛唱的,唱的時候她會感覺心裡有一種特舒坦的感覺。

  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鏡中那個紅了眼睛和有些零亂了頭髮的自己,提婭將一捧水狠狠地揚向了鏡面,一陣霧氣迷蒙的水道迅速流下來。提婭的眼中一片模糊。

  柴經理是被那個老陳半拉半抱著抬上車的。當然他最後還沒忘記讓老陳從捷達車的後備廂裡提出兩瓶茅臺酒和兩條中華煙來,大著舌頭硬塞給提婭說:「這是別人孝敬我的,你拿去孝敬你爸媽。」

  提婭說:「柴哥,您留著自己用吧,我不需要這些,我沒爸。」

  「沒爸?沒爸就給你媽。不,給你舅兒,給你叔兒……不吸不喝也得要,不會就學。這年頭不要白不要,你看我車裡,還有的是。明天過節了,對了,我包兒呢,老陳!我包兒哪去了?我得給我毛妹紅包。拿、拿過來!你可真磨蹭!」

  老陳示意自己給過了。柴經理擺手:「不、不行,那是你給她的,我得單獨另給。這是心、心意,是不是?四、四毛子,你柴哥的心意,你、你懂不懂啊?」柴經理醉著將手伸進包內,扯出幾張百元鈔票出來塞到提婭手裡。「明天有空我還來。你、你得等著我,不許坐別人的台,否則柴哥不樂意、真不樂意……要不等你回家,你就陪、陪不著了……人生難得一回……醉呀!是不是,四毛子同志?」

  提婭從搖下的車玻璃探頭親了柴經理的臉一下。柴經理高興得嘿嘿直樂,連聲叫「好、好」。

  聖誕夜,提婭從娛樂城回來已是半夜時分。

  她的手上多了一隻何薇送給她的玉鐲。何薇親自給她戴上時,說:「就這一隻了,送給你吧,希望你永遠平平安安的,我們都永遠平平安安的!」說這話時,何薇眼圈有些發紅。

  提婭則送給了何薇一個會叫媽媽,會大聲哭笑的芭比娃娃。她們還共同給張小莉打了一個平安電話。張小莉接到電話很是興奮,但還沒說了幾句就吸溜著鼻子大哭起來。

  何薇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今天是平安夜,哭什麼呀?我們都活得好好的,你想哭死我們呀!好好在家養著,別東想西想的,抽空我和提婭去看你去!有錢不是福,平安才是福,記住了!」

  張小莉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現在開始信基督了。世上的人做了太多的惡事,所以需要向上帝來不停地懺悔,求得上帝的寬恕。信基督將來死後人靈魂不滅,還可以進天堂。」末了還來了一句:「阿們,感謝神!」

  何薇和提婭不禁都樂了,何薇說:「還別說,張小莉這回准找著感覺了。而且這基督教徒也需要悟性,她悟得准能比別人深。」

  臨了,何薇問張小莉缺錢不?張小莉說:「感謝神,我還有,還有!你們也留點錢吧,千萬別像我似的。」

  「你要聽我話你早好了。豬腦子!」掛上電話前何薇還是習慣地罵了張小莉一句。

  輾轉在床上,提婭忽然感覺心裡特別的煩悶,她索性打開燈坐起來順手拿過一本書來看,看不下,她就拉了燈再躺下。望著黑漆漆的屋子,提婭忽然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恐懼。我這是在哪呀?在北京?對,是在北京。一個人?對,就我一個人。在此之前,她似乎從沒有過這種特別警醒的意識。提婭聽到了自己孤獨的呼吸和心跳。她被孤獨與恐懼嚇著了。她蹦下床打亮了所有的燈。屋子裡就她一個人,只有她一個人在呼吸,還有床頭小櫃子上的那只貓頭鷹形鬧表不停來回轉動眼球的咯嗒之聲。她悄悄地溜到門邊,又聽了聽門外面,有風吹過走廊的那種迴旋之聲。夜,死一般的寂。

  提婭的電話打到新疆的時候,媽媽正在睡覺。媽媽有些奇怪地問她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提婭說:「睡不著,有點想家。」

  媽媽說:「過幾天不就回來了嗎?你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