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在疼痛中奔跑 | 上頁 下頁
六九


  「有什麼辦法,生活的折磨唄!」裴望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他斜靠在電線杆上,吊兒郎當地說,「姐,你在這麼高檔的飯店吃飯啊?真闊氣。」

  「別人請我,我哪裡會有錢。」我知道他想說什麼,趕快堵他的嘴。

  「是啊,我姐姐也算是名人了,在我們院裡,你是雞窩裡飛出的金鳳凰。誰不誇爸媽養了個好女兒呀。」

  裴望還是這麼油腔滑調,我啼笑皆非。他拐彎抹角,到底想說什麼?果然,他話鋒一轉 ,換了一副哀求的語調,說:「姐,給我點兒錢。」

  果然,他只要找我,只要叫我「姐」就沒好事兒。我氣憤地說:「不是才叫媽給了你200塊嗎?這麼快就花光了?我不過一個月才掙2000塊而已,你以為我開銀行啊?」

  「姐,給我錢,否則我就要死了。你是我姐,我不找你找誰?」

  我轉頭想走,裴望卻一把拖住了我。他說:「求求你,姐,給我錢,我要死了。這大街上拉拉扯扯地對你影響不好。我無所謂的,我什麼都沒有,你還是名人呢。」

  我又急又氣,左右張望,果然已有不少路人在側目而視,只好對他說:「好了,好了,你放開,我再給你100塊錢,別再找我了。」

  他鬆開了手。我從手袋裡掏出錢包,正準備拿出100塊錢,裴望卻伸手一把將錢包搶了過去。

  「唉,你幹嗎?」我猝不及防,伸手去奪。裴望卻已迅速地將錢包裡的鈔票悉數拿出,將空錢包扔在地上,一邊嚷嚷著:「姐,我沒辦法,我再沒錢就要死了。」一邊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我傻傻地望著裴望的背影,呆若木雞。

  裴望,裴望,裴家全部的希望,從小母親就對他寄託了全部的夢想和期待,結果他成長為這樣一個混世魔王,流氓無賴。而我,備遭母親嫌棄和輕視的小可憐兒,卻成為家裡的頂樑柱,扛著一家老小的生計。真不知母親見此情景會作何感想?

  裴望的出現再次提醒我自己的出身。那個骯髒污穢的大雜院,雖說現在院子已經拆了,但那份底層裡的齷齪和卑賤依然存在,就像胎記,已浸潤到每一個人的血液裡,走到哪裡,都帶著大雜院骯髒的氣息。10年前,我因為對家庭的絕望而險些走上絕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苦苦力爭上游,終於在電臺謀得一席之地,謀得人們的尊重和仰慕。我拼命想忘記我的出身,忘記那個不被上帝垂青的地方,它就像一塊醜陋的傷疤,提醒著我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坐在本市最高雅的酒樓裡,風度優雅地品嘗著昂貴的燕窩和魚翅,接受著一個成功男士的殷勤和恭維,仿佛一個高傲的公主,可是,裴望的出現,卻無情地揭露我的秘密:我來自大雜院,女的都去當「雞」賣春,男的都偷盜搶砸,無惡不作。

  裴望,他究竟在做什麼?

  §27.顧美瑜

  那次見面之後,與許雷的關係近了幾分。不單是通電話,他有時候還會到我家裡來,閒聊一番。

  有一次,他說:「你可以讓楊芊芊把她的書送給我看看嗎?現在市面上買不到了。」我心無城府地答應了。

  過兩天,他帶了自己以前發表過的小說,說:「你讓楊芊芊讀給你聽,好嗎?順便也讓她給我提提意見。」我心中有些不悅,沒有吭聲。

  從初戀失敗以後,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異性走近過我,即便和異性接觸,別人也總把我當成「自強不息」的典範,對我的評價無非是堅強,樂觀,有毅力……仿佛是刀槍不入的鐵姑娘,看我的眼光無非是佩服、尊敬或同情,好像我存在的意義便是不停地與病魔作鬥爭,從沒有人考慮過我結婚的問題。很多親戚對母親說,美瑜能夠活下來就不容易了,她的身體反正也不適宜結婚,一輩子跟著你們二老就好了。

  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我是一個女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女人。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可我的身體依然正常,我也渴望愛,我也渴望激情,渴望燃燒。

  這些年,第一次有異性這樣深地走入我的生活,走入我的心。儘管他是一個有婦之夫,可是,仍然有某種情愫在心裡潛滋暗長。當他坐在我身邊的時候,他身上散發出的微微的BOSS香水的味道混合他男性特有的體香,像苗家放蠱的迷藥,令我暈眩。我能感覺到身體裡洶湧的情欲在激蕩。

  可是,他總提起芊芊,這讓我沮喪,更讓我感覺危機四伏。我甚至懷疑他與我交往的目的是為了名正言順地有藉口接近芊芊。

  是的,我拿什麼去和芊芊競爭?儘管我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可是,我是盲人。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所謂「明眸善睞」,所謂「眼波流轉」,所謂「翦水秋瞳」,這些,我統統沒有。我明白,一個盲人,她的眼形再美,可眼神是死的,是呆滯遲鈍,沒有神采的。她甚至沒法看見她喜歡的男人是什麼模樣。而且,我身患重疾,甚至沒有自理生活能力,不過是一個負擔和累贅。

  我冷冷地說:「芊芊也不是那麼單純的,身邊有的是眾星捧月的男人,有的是政府要員,有的是腰纏萬貫的大款,有的是自命風流的才子,還不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再說,芊芊的老公看她看得像囚犯一樣,草木皆兵。誰敢打芊芊的主意,他會跟人拼命。」

  我感覺許雷有些蔫了,我知道骨子裡他是一個怯懦而自卑的男人,而且他又親眼看見過芊芊有那樣一個孔武有力,又小肚雞腸的老公。

  我想,許雷應該沒有勇氣再去約芊芊了。這並沒有什麼對不起芊芊,她並不乏男人的傾慕和殷勤,更不缺許雷這一個,或許,也是給她減輕了負擔呢。

  這一天,芊芊來到我家。她突然提起了許雷。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芊芊若無其事地說起許雷屢次打電話給她,要請她吃飯喝咖啡,並要請她指點文章云云。

  「那你去了嗎?」我儘量不動聲色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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