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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我像揉搓桃花似的不停地安撫她的背,讓她不要哭,不要哭,她反倒越哭越凶,哭得跟剛被強姦似的,引得閒人不斷看過來。輪到我對他們不停解釋:"別理她,我朋友喝多了。"不到幾分鐘,角色互換也忒快。

  想想曾經被那麼眾星捧月的蘇錦,想想在螢幕面前無限風光的蘇錦,想想曾經那麼不可一世堅不可摧的蘇錦,現在卻哭得快要成一攤爛泥,讓人忍不住唏噓--感情,真是折磨人的東西。真能折磨死人。

  我真的不懂怎麼安慰她。一直以來,我多麼羡慕她。她有那麼美麗的外表,那麼聰明的頭腦,那麼有力的家庭背景,對了,她爸,是我們學校的副校長。有那麼體面的工作,有那麼多出色的追求者。我一直覺得,她與我們是不一樣的,她可是上帝的親閨女。但現在,她悲傷成這樣,我才驚覺,原來我們也是相似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有個難過的坎。我大概能體會到她的悲傷,我大概懂得她的無能為力。那麼,我能做的,只是安靜地守著她,在她最無助的時候。

  在她哭完一陣,看起來發洩得差不多時,我試著跟她疏解:"蘇錦,你大概就是那種傳說中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切都來得太容易。所以,當你想要的突然得不到時,你就痛苦了,不甘了,受不了了。"

  她的眼裡還含著大顆的搖搖欲墜的淚珠,說出的話也帶著哭腔:"你根本不瞭解。我得到的一切,都沒那麼容易過。這過程付出的辛酸,說出來,大概沒人能瞭解。可能,越是辛苦付出得之不易的東西,才越捨不得放手。"

  "可是,感情不是其他,你越緊緊地攥在手裡,它可能越容易窒息,甚至越容易割破你的手割破你的心。難道,你非要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才甘休?"

  "如果遍體鱗傷能換回陳靖對我的愛,我願意。"她語氣堅決。轉瞬,卻又萎靡:"我就一坐在電椅上的死囚,如果說我還有什麼要求,我只希望在行刑的時候,能緊緊握住他的手,讓我心裡好過一點。"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看她露出詭異的笑容:"電不死他算我白死!"

  我有些哭笑不得。是不是所有被愛背叛的人,都變得這麼又愛又恨,喜怒無常。"你的意思是說,即使換不回完整的愛情,哪怕是死掉的愛情,死掉的婚姻,你也要緊緊攥住他。即使同歸於盡魚死網破。"說出來也是讓自己明白,我突然覺得,蘇錦說的放不下,與感情相比,大概更放不下背叛帶來的傷害。

  "我現在想要的是陳靖。想要回頭的陳靖。但不知道,等他重新回頭了,是不是我還想要的陳靖。可如果我不要他,換成別人,我怕別人也會變成另一個陳靖。"

  一朝被蛇咬,對女人來說,豈止是十年,一輩子都怕草繩。我大概能明白她此刻的絕望,不知道自己的安慰她能否聽得進去:"你可以失望,但大可不必對所有男人喪失信心。即使天下烏鴉一般黑,但沒准烏鴉裡還蹦出只金鳳凰。"

  "我曾經一直以為陳靖就是烏鴉裡的鳳凰男。連陳靖都變黑了,我還能相信誰。"

  聽著她悲愴的語調,我的心底也不免變得苦澀。我知道她喜歡陳靖,那麼強烈的喜歡,感染到周圍的每一個人。誰也不曾懷疑。一直以來,她似乎把陳靖當成了信仰。崩潰的人生,始於信仰的缺失。我不知什麼樣的語言可以安慰那些崩潰。我不知信仰缺失後,究竟什麼可以帶來安全感。世界這麼冷,碰到一個相互取暖的人,多麼不易。人生這麼短,兩個人相愛到死,難道只是傳奇?

  誘惑那麼多,酒吧裡,兩個眼神的交匯就能碰出一段電光石火的愛情。美好那麼少,我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緊攥著,為什麼仍不由自主在失去。我們需要的也許是一顆愈來愈強大的內心。但究竟需要怎樣堅硬的心,才能使我們不懼怕這些失去。佛早就說過,貪嗔癡恨是苦海,回頭是岸。但真的到了岸邊,我們是否會抱怨人生太寡淡。

  我還在繼續安撫著蘇錦,但自己卻愈想愈絕望。如果我是蘇錦,是否還有反擊的勇氣,是否會選擇原諒,是否如她這般強顏歡笑。只是想想,便方寸大亂。即使蘇錦也在哭泣,但我相信,她其實比我堅強。

  她突然轉頭問我,"你說,陳靖愛過我嗎?"

  "否定他就是否定你自己嘛。他要不愛你,幹嗎當時答應跟你結婚。婚姻可是愛的最高表現形式。"

  失望的人都會不停的否定自己。她又問,"大部分人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是不是我一開始就錯了,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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