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51)_飲者無名

五一

　　至於老闆娘，你就當她是『屁股後面插雞毛』裝鳳凰就是了，她不惜把自己的臉抽腫來冒充『專家』，無非就是想竭力貶低你，打擊你的自信心，讓你不敢有加薪的非分之想。這種人其實蠢笨之極，絕對的短期行為，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誰變蠍子都蟄人』，到哪裡都少不了這種人，這是『國際慣例』——行動者常常不如評論者高明，評論者往往沒有行動。面對她，你一定要臉皮厚，有幽默感，對內對外都要保持笑臉，尤其應該學會對自己笑。我看在你們這個『專家』雲集，『高手』薈萃的江湖裡，會不會武功並不重要，關鍵是要懂得『鑒賞』之道，就是說跟隨老闆娘把一個個新人徹底打倒在地，然後再以自己的標準和眼光重新樹立起一個聽話的『奴才』，這樣馴服的過程就是磨練和鍛造的過程，經得住打磨的就留下來，經不起考驗的就走人，於是，所謂的『企業文化』（又稱為潛規則）的東西就形成了。在這個遊戲裡，老闆娘制定潛規則，而你只能被潛規則玩兒。你或者服從規則，或者退出遊戲，但幾乎不可能給一個正在進行的遊戲制定新規則。適應生存的人從容不迫，進退自如。無法適應的人只會患得患失，徒生煩惱。所以，你如果還想呆在這裡，那麼當他們對你品頭論足的時候，你就坦然微笑大義凜然地想：自古英雄多磨難，人生總有幾回踩到大便，權當我又踩了一回。其實絕招就那麼幾條，招不在多，有效則靈。

　　你挺得住就挺，挺不住也別強撐，人有多少才是富裕？幹多少才算優秀？別跟自己較勁，連楊瀾都說，『優秀的女人都沒好下場，除非她找到一個好老公。』有空別看這些只講大道理的心靈雞湯了，還是看看南懷謹吧！『知足知不足，有為有不為』，這才是人生之道。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換個地兒，樹挪死，人挪活；這條路要是走著不順當，那咱就換一條自己能走，又不太委屈自己的路。畢竟，『你快樂，所以我快樂嘛！』」

　　我一口氣把自己這麼多年來吃一塹，長一智，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職場秘訣一樣不拉地全都抖露給了老婆，人在江湖走，風霜刀劍，豺狼虎豹隨處可見，如果不學幾招防身之術，還真的很難立足。老婆心悅誠服地頻頻點頭，只是，道理淺顯，誰都明白，真的能夠活學活用的卻沒幾個。不過我也並不希望她真的成為刀槍不入的「女中豪傑」，因為我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我只希望我們彼此的智力、學識、興趣和生活能基本相同，那樣才會步調一致，和諧默契。幸福因人而異，對我來說，就是雙方匹配的一種感覺。

　　（51）

　　我的一番「夜半懇談」，無疑為老婆撥開迷霧，指點迷津了，女人是不能承受太大壓力的，所以我拍著胸脯主動把她的壓力儘量轉嫁到自己身上。她倒象吃了安定一樣沉沉睡去了，而我卻接過了她失眠的種子，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人生在世，總是煩惱不斷的，「大後方」穩定了，自然就要想如何「衝鋒前線」了。我們現在早已經不可能象父輩那樣一輩子死守著一家單位終老此生了，在那人人都拿36元的年代裡，人心安寧，大家處境相同，大多安於現狀，先苦後甜，「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六十一過，每月再不用勞碌奔波，工資卡上就自動有幾千元入帳，終於可以心無旁鶩，安度晚年。

　　而我們現在看似年紀輕輕就小富即安，其實實現這一過程實屬不易。眨眼已經三十有餘，由於見識過更高級的生活，於是對自己的期望值也水漲船高，太多選擇，太多誘惑，尤其是看到身邊同學坐高位，賺大錢，難免會心理失衡，焦慮失眠，痛苦絕望，感覺自己犯了『不成功罪』，也想儘量爭取金字塔頂端的位置，但是卻無力地發現自己的努力程度和上升速度根本不成正比，目標從觸手可及到遙不可及，想前進一步異常困難。我們現在一人一本難念的經，雖然我開導老婆不開心就換東家，放眼望去，好象機會遍地，來去自由，但真正適合自己的其實又不多，太多的選擇反而讓人越來越難找到絕對完美的選擇。對我們來說，35歲是一個坎兒，「35歲退休」簡直就是不諳世事的癡心妄想，多數人能在53歲退休已經實屬難得。

　　整整半宿，我都在半夢半醒，杞人憂天，不覺天已大亮。昏昏沉沉地又開始了新的一天，我一向樂觀向上，很少庸人自擾。一下午，我都疲憊困乏，我正想打盹的時候，電話聲響起：「哥哥週末有時間嗎？我策劃了一個網路圈的Party，全是圈子裡的朋友。咱們好久沒見了，有空帶嫂子過來給兄弟我捧捧場吧……」

　　打電話的是大寶，自從上次什刹海分別後，春節期間大家各忙各的，我們就再也沒見過，是該聚聚了。大寶這幾年在國內的一家知名網路公司裡做策劃總監，去年公司剛剛上市，他也應該分得一杯羹的。這年頭，窮人想脫貧，富人想更富。混得好點兒的人巴不得能再攀高枝，憑藉東風直上青雲，誰還能想起當年的窮哥們兒？別人這樣客氣邀請，焉有不去之理？

　　於是我精神一振，立刻回應：「什麼捧場不捧場的，你能給我個機會去見識見識你們這些IT精英，國之棟樑，我還求之不得呢！哎？你最近忙什麼呢？蒸發得夠徹底的呀，比拉登還難找，好幾個月都不見蹤影了！」

　　大寶略顯牽強地呵呵一笑：「窮忙活，一言難盡！電話裡說不清楚，咱們見面再聊吧！」我看他欲言又止，也不便追問，就草草掛了電話。

　　晚上回家，我把大寶的聚會活動說給老婆一聽，她就拍手叫好：「我正想磕睡呢，就有人送枕頭過來了！我正愁沒有人引見，進不了互聯網圈子呢，大寶就來送『東風』了，這種圈子的聚會對我來說太難得了，沒準兒，我還有機會成功轉行，從廣告圈跨越到網路圈呢！」

　　丈母娘也顯出望外之喜：「對，對，對，『圈子文化』由來已久了！早在唐代，後生晚輩要想在當時的文壇上嶄露頭腳，就必須攀附權傾朝野的泰斗級人物——白居易，誰如果沒有踩他的門，縱使你才高八斗賽過李白，也難有機會露臉，就算是偶然撞到了『狗屎運』突然走紅，時間也絕對長不了！所以要想進入一個行業，就必須先融入這個『圈子』，如果沒有一個引路人，那簡直就是難於上青天！可一旦打入這個『圈子』，『圈子』裡的人就會自動抱團，護短排外，利益共沾，這是四大綱領，鐵的紀律！」

　　「文學即人學」，丈母娘不愧是資深老「文青」，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三言兩語，鞭辟入理地就把發展了幾千年的「圈子文化」給剝皮抽筋，庖丁解牛般剖析了個痛快。難怪那些政治家們都能把歷朝歷代的中國歷史爛熟於胸！誰對歷史瞭解得更深刻更透徹，誰就能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更有可能成功。我見縫插針不忘隨時拍馬：「媽——我真覺得您這輩子只走三尺講臺，不去混混官場真是太屈才了！」

　　丈母娘嘿嘿一笑，話鋒一轉就把矛頭對準了我開火道：「你別說，我三十多歲的時候，市委宣傳部曾經到學校裡點名要我去做秘書，不過被我一口回絕了，因為我比起你差遠了，我要是有你那——『吹到巧舌如簧，拍到爐火純青，哄到不露馬腳』的功力，我就敢去！」我原本只想順手拍拍馬屁，不料早被丈母娘識破，反被她奚落一通，實在冤枉。

　　岳父又來老調重提：「現在想想不去就對了，這官場是好混的嗎！當年提拔上去的，不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三五年』嘛！一個個『眼前有餘忘縮手，身後無路想回頭』——晚了，還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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