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50)_飲者無名

五〇

　　結果沒有等到下周，第二天她就讓老婆匆匆上崗了。原來，這個小肚雞腸的老闆娘原則上是不招女員工的，他們公司的前臺長著個南瓜臉，鬥雞眼，真是千里挑一的難看，我都佩服她是怎麼挖掘到這麼醜的「人才」的。老闆娘到底是老闆娘，她就是要用醜女來給自己做陪襯，這樣一來，在老闆眼裡，她即使青春不再，也宛如西施在世。原本以她的精於算計，是堅決不會招老婆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在公司的，有比較就有分別，美女就像胡椒麵，哪裡人氣不旺，就給哪裡撒一把，公司裡突然來了個漂亮妞，自然老闆娘就風光不再，人比黃花了，特別是在老闆眼裡。

　　不過她還有另一方面的考慮，一來，是為了節約成本，在他們的行業裡，同樣的職位技術，男設計師就能憑空比女設計師多拿將近1/3的薪水，而如果用了老婆，她不僅平面通吃，還能兼做網頁設計，這樣一個人能幹兩份工作，卻只拿大半份工資，老婆的性價比如此划算，她何樂而不為呢？再說，老婆雖然年輕，但是品性厚重不善言辭，絕非那些輕薄浮浪的女孩兒，況且已經結婚生子，又省去了同齡女人漫長的孕產假期，這樣的好事她怎會輕易錯過？因此，就樂得一舉三得地讓老婆充當廉價勞動力，去幹那些堆積如山的工作。還好，老婆一向以「手快」著稱，為了能早點回家多陪陪孩子，凡是交到她手上的活，她總是快馬加鞭地以比一般人快得多的速度完工，然而時間久了，她越是這樣馬不停蹄，老闆娘就越「鞭打快牛」，她的面前永遠有幹不完的活……

　　（50）

　　人一累，心情就好不了，老婆是我們全家的情緒控制中心，她如果心情大好，那全家都豔陽高照；她如果愁眉不展，那全家就跟著陰雨連綿。最近每天晚上，她都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好容易我睡著了，半夜又總被如探照燈般明亮的床頭燈燈光照醒，睜眼一看，她正和衣靠在床頭看書，只是最近她早已不看那些《金剛經》《大悲咒》了，而是改看《職場三十六計》，《辦公室紅樓》《水煮三國》之類的職場法寶。我很奇怪她為何突然轉變了讀書風格，就起身關心她：「你是不是工作上又遇到什麼麻煩了？」

　　此刻夜涼如水，讓人分外清醒。她低下頭，把十指深深地埋進披散開的長髮裡，一副苦惱不堪的樣子：「一言難盡，幹得越多，錯得就越多。那個老闆娘笑裡藏刀、尖酸刻薄、喜怒無常、吹毛求疵、言而無信、任人唯親，整天拉著個撲克臉找我茬兒，鐵了心地要整死我，那『天鵝絨大錘』隔三差五地總要敲打我——『這個創意太一般了，好像用在哪裡都可以，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也就能給個70分吧……』這樣的評價算是客氣的了，然後就是一路傳閱，讓公司除了前臺的所有人都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別人當然不傻，既然那麼有『眼光』的老闆娘都發話了，下麵的人當然要聰明乖巧地附和，誰也沒傻到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設計而膽敢和老闆對立，於是這個說，『這個顏色不好，我不喜歡。』那個說：『顏色還可以，就是構圖不好，可以這樣……或者那樣……』我整天被這幫牛轟轟的人支來使去，出力不討好，盡做無用功。」

　　老婆難得如此滔滔不絕，我鼓勵她儘量把苦水往外倒，她果真繼續一吐為快：「最近公司又來了一個年輕的男設計，老闆娘就借機拿他來牽制我，讓我倆形成競爭，每單活都是兩人各做一套方案，本來公平競爭，無可厚非，大家還可以互相進步。後來我發覺老闆娘總在我面前褒獎他，貶低我；而在那人面前又褒獎我，貶低他，甚至當眾都不避諱，這樣讓原本還算融洽的同事關係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難堪，老闆娘正好坐收漁翁之利。你知道的，我最不善於跟別人爭搶。為了和同事搞好關係，凡是他們有求，我都必應，每天象救火隊員一樣奔走四方，最後卻換來了『沒有獨立工作能力』的評價……有幾次我都稀裡糊塗地替別人做了嫁衣裳，又莫名其妙地被別人搶了功，簡直就象吃了一把蒼蠅。我真沒想到，這裡居然有一整套馴服員工的招數——『鷸蚌相爭』，『敲山震虎』，『殺一儆百』，『借刀殺人』等等，遠不止三十六計，每次我都忍無可忍，只能重新再忍。怎麼辦呀？眨眼就要三十了，可還顆粒無收，前景慘澹，就象『玻璃後面的蒼蠅，看窗外前途一片光明，卻苦於沒有出路。』看看我那些同學，要麼SOHO，要麼都自己給自己打工去了，我卻還在看別人的臉色，在夾縫中艱難求存……」

　　老婆說的現狀我並不陌生，人善被人欺，她屬於典型的「窩裡橫」，也就在我面前敢隨便出氣撒火，一到外面溫順得象只「沉默的羔羊」，若不被人宰割那才奇怪。一般她沖我發無名邪火的時候一定是在外面受了氣，我的原則是，只要無傷大雅，我都見怪不怪，人總要有一個出口來發洩負面情緒的嘛！就象丈母娘煩了就嘮叨個沒完，岳父悶了就一頭紮到古玩市場不回家，就是我閨女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胡摔亂打地搞搞破壞。還好我天生皮厚，不怕這些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怕的就是老婆那種地動山搖般的「突然爆發」，她平時一言不發全都悶在心裡，經年累月，厚積薄發，終於在沉默中變態，最後象火山噴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至今，我媽和她公證那次的「大噴發」我還心有餘悸。這種「爆發」，破壞力極強，何止是傷筋動骨！再來一次足以家毀人亡。好歹上次是在自己家裡，如果爆發在外面，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不僅丟自己的臉面，還會被外人看了笑話。

　　為了防患於未然，防止她在外面給我「惹是生非」，我一把攬過顯得單薄無助的老婆，幫她出謀劃策，分析她現在的處境：「不要那麼悲觀，太空梭都會在發射時出現故障，你的工作為什麼只能一帆風順？誰沒經過一個坑，半個坎兒的？你我混跡江湖這麼多年，應該知道，埋頭苦幹可不等於升職加薪。越往上走，學到的技術性技能就越少；相反，應該更加專注於修煉『內功』——氣度、分寸的把握越來越重要，而且學無止境。比如我現在的總監，他也經常會遇到不公，讓他很生氣，但是他從來不怒形於色，而是在這些『事』過了一段時間後，等到對方的工作出現漏洞時，在關鍵時刻該出手時就出手，殺他個措手不及，丟盔卸甲。總之，只有掌握好進退有度，明白什麼時候該沖上去表現自己，什麼時候該退到後面聆聽觀察，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說合適的話，做合適的事情，才能『笑傲江湖』。」

　　「說得倒輕巧！我又不象你那樣巧舌如簧，八面玲瓏，每天該幹的活都幹不完了，哪有時間挖空心思去和別人鬥智鬥勇？中國人就這樣，用三分之一的時間去幹事情，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搞這些七七八八的辦公室政治！」老婆嫌我紙上談兵，迫不及待地反駁我。

　　「對嘍！你能看清這一點，看來智商基本還能達到中國人的平均水準。你可知道，在中國，如果你是百萬中取一的精英，你至少有1300個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中國人裡面，智商排名前1/4的人，比北美洲的總人口還多得多；就是說，中國的優秀人口，比他們的總人口還要多！所以重要的不是你有多優秀，因為遍地都是優秀人才，這些人才只用三分之一的時間去幹事情就綽綽有餘了；剩下的三分之二時間用來幹什麼呢？當然就是爭奪有限的生活資源和生存空間了，所以，你如果能在中國成功，那麼你就在全世界都可以找到立足之地了。

　　中國有句老話說得好——『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這是個拼命爭取的年代，要想生存，必須爭取！假如不去爭、不去搶，不僅一無所有，自己可能都沒機會生存下去。把你的溫順留給我一點，對待老闆和同事，必要時也要露出一點鋒芒，把平時在家裡對我的態度拿出來一點就夠了，不要成天賠笑，要學會勇敢地說『不』。你的過分妥協會讓人覺得你不夠自信，只能通過迎合討好別人來獲得安全感，可是有很多人是蹬鼻子就上臉，想想我媽當時為什麼拿捏你？還不是因為你太軟弱？你過分的無原則退讓，在同事眼裡就成了無能的表現；在領導眼中，又成了好欺負的物件，最後兩頭不討好，剩下自己孤立無援，只有接過別人都不愛接的『爛攤子』，出力且不討好。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先做好分內的事，不要輕易幫人擦屁股。不要忘了，真正的對手往往就是身邊的同事，他們才是你的直接競爭物件，有競爭就很容易形成內耗，很難保證同事之間不會惡意競爭，有時候你熱心幫忙反而會為自己埋下絆腳石。畢竟，要求同事對你忠實，這比要求老公要困難多了。

學達書庫(xuoda.com)